尹璁第一天去東宮上學,乾德帝不放心他自己一個人呆在東宮,還特意讓已經升為太監總管的榮華陪著,這樣就算出了什麼事,榮華也能幫一幫擋一擋。沒想到即使這樣,尹璁還是受到了委屈。下午的時候,乾德帝還在禦書房辦公呢,就聽說小公子已經從東宮回來了,還垂頭喪氣的。
這還得了,肯定是在東宮受委屈了,乾德帝把今天要看的奏折批完,就回了承光殿。
回到寢殿,乾德帝卻沒一眼看到尹璁,倒是榮華聽到他回來的動靜,輕手輕腳地走了出來,一副辦事不力任憑處置的姿態。
乾德帝眉頭一跳,看來他家小東西真的在東宮受了委屈,他不虞道:“怎麼回事,不是讓你好好看著小公子嗎?怎的,人早上出門的時候還歡歡喜喜的,不到半天就蔫蔫地回來了,是哪個不長眼的欺負了小公子,你也不會護著點嗎?”
榮華萬分羞愧地應道:“是奴才沒用,陛下罰奴才吧。”
乾德帝也不是不分青紅皂白就罰奴才的人,見他也不為自己解釋就領罰,就想到事情可能沒那麼簡單,他狐疑地看著榮華,而後問道:“是太子為難小公子了?”
如果是太子的話,那榮華這樣就說得過去了。自古以來皇帝跟太子之間的關係就非常微妙,太子雖然是儲君,但皇帝還在任,最忌有人覬覦皇位,即使是一手培養長大的太子也不行。因為皇帝多疑而廢或者殺太子的史實太多了,所以帝王家一般很忌諱有人在皇帝和太子間煽風點火挑撥離間。
榮華在宮當了這麼多年太監,自然也懂得這一點,所以他不敢在自己麵前說太子的不是,也是正常的。
可是自己明明就提前囑咐了太子,讓他對尹璁包容一點,不要欺負尹璁。當時太子也答應得好好的,怎麼能一回到東宮,仗著自己不在跟前,就出爾反爾地欺負尹璁呢?這也不太像是太子的作風。雖然他跟太子並不像平常人家的父子那樣親厚,但太子的為人他還是了解的,所以才敢把尹璁托付給他。
一定是有彆的原因。乾德帝看著低眉順眼的榮華,沉聲道:“今天小公子在東宮都發生了什麼事
,你大膽說出來,朕不怪你。”
榮華本來恪守本職,是不敢在乾德帝麵前亂嚼舌根的,但現在乾德帝讓他說,他就隻能將今天在東宮發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訴乾德帝。
“回陛下,是太傅大人他老人家……”
乾德帝一聽到太傅,就抬起了眉頭。也是,他這個老師雖然沒有在他獨寵尹璁這件事上表過態,但畢竟年事已高,思想觀念有些保守陳舊,即使嘴上不說,心裡也肯定是不滿的,看到尹璁,會給尹璁臉色看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
這倒是他疏忽了,他以為太傅心胸開闊,不會對學生的身份抱有偏見,而且尹璁那麼活潑可愛,太傅應該會很喜歡尹璁才是。沒想到這老人家還挺倔,不接受就是不接受,還特意刁難尹璁。
如果是太傅的話,也不怪榮華欲言又止了,畢竟太傅還是自己的老師,榮華作為太監確實是不能在自己麵前說太傅的不是的。
乾德帝哦了一聲,又問道:“太傅對璁兒做了什麼?”
榮華低著頭小聲道:“太傅一來就讓小公子背、背《坊記》,小公子哪裡背得出來,太傅就罰小公子抄五十遍《坊記》。後麵又看小公子、看小公子寫的字……難看,又讓小公子抄一千遍自己的名字。這不,下午太子殿下他們去武場練騎射,太子殿下擔心小公子今晚抄不完太傅罰的作業,就提前讓小公子回來了。小公子這會兒還在偏殿抄寫呢。”
乾德帝怎麼不明白太傅的此舉的用意,《坊記》是《禮記》裡專門講君臣父子夫婦兄弟之間倫理的,太傅讓尹璁背《坊記》,不就是為了讓尹璁知羞而退嗎?
他有些惱火太傅的自作主張,幸好尹璁還不會看《坊記》,不然以這小東西過於敏銳的心思,估計又要胡思亂想,自說自話地遠離自己了。
聽榮華說尹璁現在還在抄太傅罰他抄寫的字,乾德帝又忍不住心疼,連衣服都沒換,就大步走進了偏殿。
偏殿裡,尹璁果然坐在龍案後麵,整個人趴在寬大的桌子上,正拿著毛筆一筆一劃地在宣紙上寫著什麼,連他進來了都沒發覺。
乾德帝放輕腳步,走到他身後,彎腰往桌麵上看了眼,尹璁在宣紙上歪歪扭扭地寫滿了他
的名字。
這小東西,還挺認真的,太傅讓他做什麼,他就做什麼,也太老實了,不知道太傅是在刻意刁難他呢。
不過他的字還是沒有什麼長進,這樣寫下去,明天拿去給太傅看,估計太傅也不會滿意,說不定還會更加變本加厲地為難他。
尹璁現在的水平就跟個初學的孩童差不多,太傅對他的要求過於高了。乾德帝對尹璁的要求就不是很高,初步隻要他學會拿毛筆寫字,至於寫出來的字怎麼樣,可以以後再慢慢教。
等尹璁又寫完一張紙,乾德帝才出聲問道:“璁兒寫了多少了?”
尹璁聽到乾德帝的聲音,才發現乾德帝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了,正站在自己身後看自己寫字。他想起自己被太傅評像狗扒一樣的字,下意識就拿起另一張紙把他前麵寫的字蓋起來不讓乾德帝看到。
乾德帝這才注意到他滿臉不高興的樣子,抬起他的臉心疼道:“怎麼了璁兒,誰給你委屈受了,是太子嗎?”
尹璁扭開頭,悶悶不樂地嘀咕道:“還不是因為你這個大騙子,跟榮公公聯合忽悠我,說我寫的字好看,害我以為我寫的字真的好看,結果被太傅罰我抄寫。”
乾德帝聽著他的埋怨,啞然失笑道:“朕不是看你第一次寫字,想讓你樹立點信心,才誇你寫得好看嗎。哪裡想到太傅那麼不給麵子,居然這麼直白地說出來,讓咱們璁兒這麼難過。”
尹璁卻不像彆的人那樣,仗著乾德帝偏護他,就把責任推到太傅身上,而是歎了一口氣,垂頭喪氣說:“我的字確實很難看,太傅大人也沒罰錯我,不知道要練多久,我才能把字寫好。我感覺我就算寫一萬遍,字還是這麼難看,我該怎麼辦啊。”
聽到他著急得帶了哭腔的聲音,乾德帝從後麵抱住他,哄道:“璁兒不急,朕來教你,一定能寫好的。”
尹璁小聲抱怨說:“為什麼我的名字這麼複雜,要是我叫尹麻子就好了。”
乾德帝聽了他的話,一時哭笑不得:“尹麻子多難聽啊,還是璁兒比較好聽。”
尹璁撇了撇嘴:“起碼好寫一些。”
乾德帝彎下腰,握住他拿筆的手,帶著他在宣紙上寫下他的名字,邊寫邊安慰道:“
不急,咱們慢慢來,朕一點點教你,一定能完成太傅的任務的。”
尹璁吸了吸鼻子,嗯了一聲,就專心地投入到寫字中了。
這一寫,就是半個下午,他們倆寫得專注,一點都沒察覺外頭天已經暗下來了,小太監也不知道什麼時候進來點了燈。還是禦膳房那邊把晚膳送過來,榮華進來請他們倆出去用膳,他們倆才發覺到夜裡了。
乾德帝這才放開手,在他耳邊說道:“我們先出去用膳吧。”
尹璁卻跟寫字較起勁來了,還拿著筆不肯放下,乾德帝讓他去吃飯,他也無動於衷,還在寫。
經過乾德帝半個下午的調、教,尹璁現在的字比起之前已經有所進步了,雖然還沒有學到乾德帝的筆鋒,但起碼已經能把字寫端正了。這在乾德帝看來已經是很大的進步,但尹璁覺得還不夠,還想趁熱打鐵再練習。
他這樣有毅力,倒是讓乾德帝刮目相看了,不過這會時間已經不早了,就哄他說:“走吧璁兒,晚點再繼續寫,不然肚子要餓壞了。”
榮華也心疼小公子寫了一下午的字,出聲說道:“是啊小公子,一會飯菜要涼啦,今晚有您喜歡吃的蒸蛋,不趁熱吃,一會就該腥了。”
尹璁卻非常執著,小聲道:“我不,我要寫完再吃。”
乾德帝沒想到他在學習上脾氣也這麼倔,不禁笑了出聲,剛想直起身,就感覺自己的衣服上纏了什麼,沒等他看清楚是什麼,就聽到尹璁細聲細氣地喊道:“疼……”
原來是他跟尹璁抱在一起太久,尹璁的頭發纏在了他的衣服上,他一動,就拉到了尹璁的頭皮,還把尹璁束在腦後的頭發給弄亂了。
乾德帝低聲對尹璁說了聲抱歉,小心翼翼地把尹璁細滑的頭發拿下來。尹璁疼得眼睛都紅了,回過頭看了他一眼,看起來可憐極了。
他這樣教乾德帝怎麼忍得住,當下就彎腰在他眼角親了幾下,溫聲細語地哄道:“好了,是朕不對,弄疼璁兒了,朕抱璁兒去用膳吧,等會再繼續陪璁兒寫剩下來的字。”
說完也不管尹璁願不願意,就直接將人打橫抱了起來,往餐廳走去。尹璁不情願極了,在他懷裡掙紮著要下去,從偏殿鬨到了餐廳。剛放下
來,就要跑回偏殿去,乾德帝隻好拉住他,直接把他抱在腿上給他喂飯吃。
尹璁被塞了一嘴飯,還想著要回去練字,乾德帝一手抱著他,一手拿著調羹,差點顧不過來讓他溜走,實在不好喂他,就板下臉唬他說:“你再不聽話,朕不讓你去東宮念書了。”
果然,尹璁瞬間就安分了下來,臉色蒼白地坐在他懷裡不敢動了。乾德帝見他這樣,又惱自己說了重話嚇到他了,隻能更加溫柔地哄他說:“好了,朕跟璁兒開玩笑的,璁兒聽話點吃完飯,不然一會兒不夠時間寫剩下的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