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璁以為這事就這樣揭過去了,結果下午的時候榮華從外頭回來,手裡還捧著一疊冊子。尹璁看到以為是乾德帝讓人在外頭給他搜羅來的新的連環畫,連忙把手裡的布娃娃放下,興奮地跑過去要拿起來看。
榮華見他這樣心急,連聲道:“哎喲我的小公子誒,您莫急,奴才送進暖閣給您,您再慢慢看啊。”
尹璁隻好隨榮華進暖閣,等榮華把冊子都放在軟榻的矮桌上,他就迫不及待地盤腿坐在軟榻上,隨手拿起一本來翻閱。
他興衝衝地打開書冊,還沒看幾眼,就神色緊張地合了起來,紅著臉東張西望,連最信任的榮華都不敢麵對了,結結巴巴地問道:“榮、榮公公,你是不是拿錯書給我了呀?這、這好像不是連環畫啊。”
榮華見他這樣單純,憐惜他憐惜得不行,但是為了自家陛下的幸福著想,也為了讓小公子早些懂得陛下對他的感情,隻好笑眯眯地哄他說:“沒拿錯呀小公子,陛下讓奴才拿給您的就是這些畫冊。”
尹璁想到自己剛才在書中看到的那幾眼內容,隻覺得渾身不自在,忸怩道:“可是我、我不喜歡看這些呀。”
榮華語重心長地勸道:“小公子呀,您已經長大了,是時候看看這些書,學著了解這些事情啦,不然你以後什麼都不懂,說出去被人笑話怎麼辦?”
尹璁狡辯道:“可是太子哥哥和敬王哥哥就沒看這些書啊。”
榮華歎氣道:“我的小公子誒,太子殿下和敬王殿下十三歲就接受這種啟蒙了,這些書還是陛下讓奴才去東宮跟太子殿下借的。”
尹璁聞言,臉咻的一下變得通紅。這些書都是太子看過的,太子還知道榮公公借這些書是為了給他看的?那太子豈不是知道他都看了什麼,他以後該怎麼麵對太子啊啊啊!
榮華繼續苦口婆心道:“這種事情一般都是男孩子到了一定年紀,由父母授意乳母或是貼身侍女來教導的。隻是小公子身在宮中,父母不在身邊,在宮裡唯一的長輩昭儀娘娘又是陛下的妃子,不便教導小公子。陛下心疼小公子不懂人事,才讓奴才拿書來給小公子學習,小公子莫要辜負陛下
的一番好意啊。”
尹璁被他說得一陣害臊,吞吞吐吐地問道:“可是、可是我以後並不打算跟女子成親,我、我也要學這些嗎?”
榮華聽他說他無意跟女子成親,就以為他對乾德帝死心塌地,高興得臉上笑出一朵花來,殷勤道:“這也不一定是跟女子成親才要看啊,每個身體正常的男子都需要懂得這些的。”
尹璁見說不服榮華,隻好妥協,不情不願地呐呐道:“那我、那我就姑且看一看吧,要是看不懂,你可不要怪我。”
榮華陪著笑說:“怎麼會看不懂呢,旁邊都有小字注釋的。小公子您啊慢慢看,奴才還要回禦書房伺候陛下呢。”
尹璁見他不留下來盯著自己看書,大大地鬆了一口氣,連聲道:“那榮公公快回去吧,我自己看就好了。”
榮華走之前還不忘了叮囑他:“小公子可要認真看,不然等陛下問起,發現您什麼都沒看下去,到時候可就是陛下親自教您看了。”
尹璁光是想到乾德帝抱著他看這些書的畫麵,就忍不住打了個顫,那實在太詭異了,為了避免這種事情發生,他急忙戰戰兢兢地拿起書認真看起來。
榮華辦好乾德帝交代給他的事,回禦書房的路上想到將來不久陛下就能跟小公子修成正果,不禁樂得笑了一路。等回到禦書房,走到乾德帝身邊時,他嘴角都還彎著。
乾德帝看到了,風輕雲淡地問他:“榮華,你在偷樂什麼,朕讓你辦的事情可辦好了?”
榮華連忙彎腰應道:“回陛下,奴才已經將畫都送到小公子手中了。”
“哦?”乾德帝放下手裡的奏折,饒有興致地問道,“那小公子的反應如何?”
榮華想到小公子那不情願的模樣,忍俊不禁道:“小公子起初十分不樂意,但奴才說服了他,這會他應該在暖閣裡認真鑽研吧。”
乾德帝想起昨晚的烏龍事,無奈地笑了起來:“這小東西。也是他命不太好,正常孩子早就該懂得這些事情了。尹敏忠那廝把人生下來就不聞不問,十幾歲大的孩子了,還對這些事情一竅不通。既然他爹不願意管,那就隻能由朕來教了。”
榮華狗腿道:“陛下仁慈,小公子一定會感激陛下的。”
乾德帝笑著搖了搖頭:“感激就算了,那小東西彆扭得很,能老老實實把書看完都不錯了。”
且說尹璁,因為榮華的話成功地恐嚇到他,在榮華走後,他就真的拿起那些書看了起來。起先的時候他還覺得很不好意思,怎麼都看不下去,但又怕乾德帝回來真的抱著他一起看,他就不得不打起十二萬分精神來對待。他一邊看著一邊默念太傅教他的《禮記》裡,孔子說的那句“飲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不停地暗示自己這些都是正常的民生問題。
看完一部分書,他終於明白自己昨晚對乾德帝做了什麼大逆不道的事情了,帶著後怕慶幸乾德帝沒有惱羞成怒砍他的腦袋。
尹璁連忙打住自己的回憶,隻覺得羞愧難當。就在這時,外頭傳來乾德帝回來的通報聲,他沒想到乾德帝今天這麼早就回來了,被嚇了一大跳,手裡的書被他丟了出去,而他隻想找個地方把自己藏起來。
乾德帝卻不給他這個機會,一回來就往暖閣走,進來就問:“璁兒看了一下午書,看得如何了?”
尹璁一聽到他的聲音,就轉過身背對他,假裝自己沒看到他也沒聽到他問話,隻有他那兩隻露出頭發外麵的紅紅耳朵尖出賣了他此時的心情。
乾德帝見狀也不惱,笑著大步走過去,在他身後坐下,隨手把尹璁丟在床下的書拿起來,拿在手裡翻了翻。尹璁不敢回頭,但也聽到了翻書聲音,想到乾德帝也許正在看他剛才看過的書,他更是緊張得坐立難安了。
幸好乾德帝隻是看了幾眼,就把書合上放到了桌子上。尹璁偷偷地鬆了一口氣,心還沒放下來,就聽乾德帝一本正經地問他:“這些書璁兒都看得差不多了吧,有什麼不明白的地方嗎?”
尹璁頓時又緊張起來,如果他是隻刺蝟,這會兒他背上的刺都該豎起來了。他怕自己回答不上乾德帝的問題,乾德帝就真的要抱著他一點點教他,連忙戰戰兢兢地應道:“璁兒、璁兒看完了,也都、都懂得了。”
乾德帝見他緊張得連話都說不利索了,擔心操之過急會適得其反,就暫且放過了他,笑著說:“既然璁兒都看完了,那朕帶璁兒去玉泉宮沐浴吧,順便剪
個頭發,準備過年了。”
尹璁見他轉移了話題,才終於鬆了一大口氣,又聽他說去沐浴剪發準備過年,就期待了起來,轉過身高興道:“好呀!”
祭灶之後,除夕之前,人們要做的事情非常多,除了掃塵、張貼對聯之外,還要剪發沐浴迎接新的一年。剪發的時間也很有講究,不得晚於臘月二十八,一般是臘月二十七進行。不過宮裡頭要忙的事情比較多,乾德帝臘月二十七二十八未必有空,剪發就沒有固定的時間,一般是小年夜過後二十八之前,隨便哪天有空就哪天剪發。
比如說今天,他早早地處理完了政事回來,趁著今天沒有彆的事,就讓玉泉宮的人準備了。
尹璁好久沒來玉泉宮泡澡,這段時間因為天冷,他洗澡一般是在承光殿裡,宮人將熱水放到木桶裡給他洗。他喜歡玩水,木桶不夠他撲騰的,還是玉泉宮的大池子比較爽快。
這次他來玉泉宮就沒有第一次那樣拘束了,乾德帝本來想抱著他進去的。但是轎子一到玉泉宮外頭,他不等乾德帝抱他,就從轎子鑽了出去,屁顛屁顛地往玉泉宮的殿門跑。
玉泉宮的宮人們都在殿外恭候皇帝聖駕,一個個低眉順眼地跪著,不敢抬起頭看,隻聽到木屐踩在石階上發出啪嗒啪嗒的聲音,這歡快的腳步聲一聽就不是乾德帝的。
想起陛下身邊的公公讓他們做準備的時候,提到陛下會帶受寵的小公子過來一起沐浴,讓他們好生伺候,他們便反應過來這個腳步聲應該是小公子的。
說到這位小公子,玉泉宮的宮人們可是好奇得緊,上一次乾德帝帶人過來的時候,是用大氅將人包得嚴嚴實實的一路抱進去的,他們很多人都沒見過小公子的廬山真麵目。這次小公子卻是自己跑進來的,他們一個個都抑製不住心裡的好奇,想抬頭偷偷看一眼,傳說中被陛下寵愛無度的小公子長什麼樣。
隻是他們才偷偷地抬了一下眼,就聽到太監總管榮公公的聲音由遠而近傳來。他們在宮裡乾活的,自然知道前陣子皇帝整頓司禮監的事情,前頭三朝元老的李總管,因為冒犯了小公子被拔了舌頭逐出宮,榮華因為受小公子的信任,才被提拔到太監總
管的位置。
聽說榮公公為了討好小公子,小公子的事情從來不假人之手。親自為小公子穿鞋穿襪不說,大冬天的護著一碗吃的在雪地裡頂風冒雪地走幾裡路,隻為了能讓小公子喝上熱乎的酥酪。太監總管尚是如此,他們這些低下的宮人又怎麼敢冒犯小公子?一會要是被榮公公逮到,他們可就吃不了兜著走了。
他們隻聽榮總管殷切地喊道:“小公子,小公子誒,您慢點走,小心彆滑了摔了,奴才會心疼的啊!”
聽聽榮總管這話這語氣,恨不得把小公子放頭頂供著呢,他們這些奴才又怎麼敢造次?一個個的幾戶把頭貼在地上,更彆說偷看小公子長什麼樣了,連多看小公子的鞋子一眼都不敢。
即使小公子就近在他們幾尺的地方,他們隻要一抬頭就能看清楚小公子的模樣,但他們還是努力地克製住自己的好奇心,動都不敢動一下。
他們離小公子離得近,小公子說話的聲音他們聽得一清二楚。
“榮公公,陛下怎麼還沒到啊,他走得好慢啊,我已經等不及泡熱水澡啦。”
玉泉宮的宮人們還是第一次聽到小公子的聲音,隻覺得小公子的聲音像黃鸝鳥那樣清脆動人,好像帶著無限的活力,連寂寥冰冷的寒冬都變得生動起來。他們終於知道小公子為什麼這麼得聖寵了,帶著這麼個活潑機靈的少年在身邊,陛下在宮裡的日子就沒以前那麼無聊了吧。
而後乾德帝也走了進來,遠遠地對小公子說:“璁兒你不要跑那麼快,地麵滑。”
尹璁見乾德帝走得慢吞吞的,又噠噠噠地折回去,拉著他的手臂不停地催促道:“快點走快點走,不然水要涼了天要黑了,我們還要回承光殿用晚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