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門本來是酉時關閉,酉時之後就不能隨便進出了,但今天發生了例外。幾個宮的宮人無意中經過朱雀門附近時,發現往常這個時間已經關閉的朱雀門還大開著,禁衛甚至還舉著火把,燈火通明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他們好奇極了,忍不住在朱雀門附近逗留了會,想看看到底是什麼原因,到現在都沒關朱雀門。
他們大概等了半個時辰,腳都要站麻了,身子也冷得不行,也沒看到朱雀門有什麼事情發生。正當他們準備失望而去時,突然聽到馬蹄和馬鳴的聲音,從遠到近,衝著朱雀門的方向而來。
隔著一段不近不遠的距離,他們隻能看清楚有幾個人駕著馬從朱雀門進來,人高馬大的,看起來不似常人。很快他們就反應過來,能從朱雀門進出的,本就不是常人。於是定睛一看,隻見馬背上一晃而過的黃色,而守著朱雀門的禁衛軍見到來人,都紛紛跪下,喊道:“卑職恭迎陛下回宮!”
聽到這句話,他們馬上就猜出這會兒從宮外麵回來的人是誰了,除了乾德帝還能有誰?可是乾德帝好端端的怎麼出宮了,他們怎麼一點風聲都沒聽到?
蕭令駕著馬抱著尹璁從城郊回到宮門時,天色已經完全暗下來了,好在朱雀大門還沒關,那裡的禁衛很有眼色地給他們回宮準備了火把,他們才不至於摸黑進宮。
不過這些禁衛見到他後喊他的聲音太大了,蕭令擔心他們把尹璁吵醒,就抬手示意他們安靜。
但已經遲了,尹璁睡了一路,差不多睡了一個時辰那麼長的時間,已經足夠了,所以有一點點動靜,他就醒了過來。
他剛睡醒,整個人都迷迷糊糊的,不知自己身在何處,也不記得發生了什麼事。隻覺得自己好像在一個溫暖的地方,看姿勢應該是被什麼人抱在懷裡,身上還裹了件厚厚的毛茸茸的大氅,將他捂得嚴嚴實實,渾身暖洋洋的,舒服得讓他不知今夕何夕,下意識就想從裡麵出來伸個懶腰。
可惜抱著他的人太用力了,他壓根連手都伸不出來,憋屈得很,隻能打個大大的哈欠,眼淚水都流出來了,把手蜷起來一個勁地揉著自己的眼睛。
他這些動作引起了抱著他的人的注意,他才剛揉了幾下眼,手就被另一隻不屬於他的手給拿開了。他睜開朦朦朧朧的眼睛,隱隱約約看到了乾德帝的臉,然後就想起來睡著之前發生的事情,臉一下子就紅了起來,愣愣地不知道要對乾德帝做什麼反應了。
蕭令見他這個樣子著實可愛,像是某種剛睡醒傻乎乎的小動物,就忍不住用手碰了碰他暖呼呼的臉頰,怕他冷著,又拿起貂毛大氅將他的臉蓋住,溫聲哄道:“離承光殿還有段距離,璁兒再睡一會兒吧,待會朕再叫醒你。”
尹璁眨了眨眼睛,似乎在確認這一切是不是真的。也不怪他懷疑這一切是幻境。因為白天的時候他才信誓旦旦地要離開,而且都已經走出京城很遠,眼看著就要遠走高飛了,沒想到乾德帝卻追來了,跟他坦白了一堆話。他到現在都有些不敢置信,不敢相信乾德帝這麼輕易地原諒了他,接受了他,還那麼喜歡他,這是他做夢都不敢奢求的。
直到他感受到乾德帝指尖的溫度,聽到乾德帝一如既往溫柔的聲音,他才敢相信這一切是真的。他真的得到了乾德帝的原諒,還被允許回到了皇宮,他以為自己會失去的一切都還沒有失去。
他高興得像傻了一樣,隻會目不轉睛地盯著乾德帝看了。乾德帝顯然很享受他的注視,嘴角情不自禁地彎了起來,將他再往懷裡抱了抱。
守宮門的禁衛軍這才注意到乾德帝懷裡還抱著個人,用紫貂大氅裹著,因為裹得太嚴實,他們看不到裡麵那個人是誰,但是突然看到乾德帝笑了起來,一副柔情似水的樣子,他們也就想到了個大概。
他們不約而同地想起今天上午放出宮的那個穿著鵝黃色衣裳的清瘦少年。那個少年長得唇紅齒白,明明是個男孩子,看起來卻弱柳扶風的,披著件白色的鬥篷,顯得更加孱弱了,好像風再大一點,就能把人給吹走了那樣。
那孩子一看就是嬌生慣養的主,雖然有些眼生,但他們當時也猜到他應該是皇帝或者皇後身邊的人,因為他身上穿著的東西都是帝後才能使用的東西。而且他還拿著皇帝的密令,他們才知道那個少年就是乾德帝身邊受寵的小公
子,所以他們也不敢多看多問,就讓他出宮了。
如今見到乾德帝這個樣子,他們終於反應過來了。乾德帝今天出宮,就是為了帶小公子回來吧,乾德帝懷裡抱著的隻有可能是小公子。可是小公子隻是出宮一趟,怎麼還值得乾德帝火急火燎地親自出去把他接回來呢?
這個問題困擾著他們,直到乾德帝騎著馬帶著人走遠了,都沒回過神來。還是他們的頭子吆喝他們去關門,他們才從地上站起來,關門的時候忍不住八卦了一下,討論起乾德帝懷裡抱著的人是什麼來曆,怎麼值得皇帝為他親自出宮一趟。
他們的頭子見他們關個門都在交頭接耳地說話,就走過去一人敲了一下,虎著臉問道:“你們幾個,在偷偷說些什麼呢?”
其中一人就賠著笑彎著腰諂媚地說道:“大人,小的們在想陛下懷裡抱著的是什麼人呢。”
頭子睨了他們一眼,然後抄起刀鞘對著他們的膝蓋一人打了一下,笑罵道:“陛下身邊的人,也是你們幾個嘍囉可以打聽的,小命不想要了是吧?”
他們被打了一頓,苦著臉哀求道:“小的知錯啦。”
然後他們的頭子就正色警告他們說:“今天這裡發生的事,見到的人,你們不許對外說出去,不然就不是我打你們兩下那麼簡單的事了,知道了嗎!”
他們這才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連忙收起了吊兒郎當的態度,應道:“知道了!”
在暗處偷偷觀察的宮人們見乾德帝騎著馬往承光殿方向走遠了,才從暗處出來,一路小跑著回自己主子那裡通風報信。
在銅鏡前卸妝準備梳洗歇息的楊充容聽說陛下今天出宮了,都覺得很驚訝:“好好的,陛下出宮做什麼?”
宮人跪著應道:“奴才也不清楚啊,反正奴才經過朱雀門的時候,發現朱雀門到點了還沒關,就好奇地看了幾眼,就看到陛下帶著幾個人騎著馬從外頭回來了,懷裡好像還抱著團什麼東西,然後就行色匆匆地回承光殿去了。”
不一會兒,又有彆的宮人從外頭打聽消息回來了,說道:“娘娘,奴才打聽清楚了,陛下出宮是追離宮出走的小公子去啦,聽說小公子都已經走出城門了,又被陛下快馬
加鞭地追了回來。”
楊充容聞言折斷了手裡拿著的發簪,氣得臉都扭曲了:“好啊!本宮的父親多次跟陛下進言,讓陛下除掉尹家那個庶子,陛下不聽,舍不得也就算了,人都知難而退主動離開了,他還千裡迢迢地把人追回來!真是豈有此理!”
宮人連忙抱住她的大腿,苦苦勸道:“娘娘慎言啊娘娘!這話要是被陛下聽到了,陛下又要罰您禁足呢!您父親侍郎大人可不就是因為在陛下麵前說了小公子的不是,才被罰了禁足三個月跟一年的俸祿嗎。”
說到這個,楊充容更氣了:“那本宮該怎麼辦,就由著陛下繼續黏黏糊糊地寵著尹家那個庶子嗎?隻有尹家那個庶子還在,陛下什麼時候才能注意到本宮,本宮什麼時候才能熬出頭?”
宮人連連安慰她說:“娘娘莫急啊,現在後宮裡頭在您之上的,尹昭儀已經被打入冷宮了,胡昭容一個在京城沒點背景的人,靠著尹家才爬到昭容的位置,現在尹家倒了,她也成不了什麼氣候。如今九嬪裡就剩下您最有優勢,到時候陛下還執意要冊封四妃的話,不就輪到您了嗎?不如您再忍忍,千萬不要在晉升之前做出什麼傻事來啊!”
楊充容覺得他這番話說得有道理,便又坐了回去,恨恨道:“好,那本宮看在晉升的份上,就忍他一段日子。”
天已經很晚了,但乾德帝跟小公子還未回來,葉姑娘擔憂地倚在殿門上,雙手緊緊揪在一起,不停地張望。
榮華也很著急,在殿裡頭不停地踱步,他們陛下都出去一個下午了,怎麼還沒把小公子帶回來,是不是出了什麼意外,會不會是找不著小公子了。他越想越擔心,恨不得自己也出宮去幫忙找。
不知是哪個眼尖耳靈的宮人突然激動地喊道:“陛下回來了,陛下回來了!”
榮華和葉姑娘一個激靈,打起精神來,忙走出去問道:“陛下人呢?”
然後就看到漆黑的雪夜裡,有幾道人影正快馬加鞭往這邊靠近,榮華激動地拍了一下腿,對殿裡頭的宮人吆喝道:“快!陛下跟小公子回來了,快準備衣服熱水!”
緊接著他就小跑出去,到台階下迎接乾德帝。乾德帝騎著掠影直到承光殿
前才“籲”了一聲讓掠影停下來,榮華小心翼翼地幫他扶住掠影,他才抱著尹璁從馬背上翻身下來。
榮華見乾德帝懷裡抱著團毛茸茸的東西,看起來還很小心謹慎地對待,不用猜都知道裡麵裹著的是小公子。他已經快有一天沒見到小公子了,心裡想念得很,又很擔心,所以下意識地伸長脖子想往乾德帝懷裡瞅一眼,看看他家小公子怎麼樣了。
沒想到他家陛下還挺小氣,見他要看,反而把人往懷裡抱得更緊了,他什麼都看不到,隻能訕訕地跟著回寢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