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印證柳淵心中所想那樣,少年接下乾德帝賞他的幾塊黃金後,笑嘻嘻地站了起來,退場的時候他轉過身,讓後麵的人看到了他的正臉。不過也隻是一瞬間的事,那個少年得了賞賜,就跟普通的小孩得了大人的誇獎那樣,歡天喜地得一下子就跑得沒影了,人們壓根來不及仔細看他。
雖然隻是看了一眼,但不少人已經看清楚了那個少年的長相,隻見那少年長得唇紅齒白,一副討人喜歡的嬌憨模樣,看得外藩來的使臣連連感歎道:“這莫非就是上天派來給咱們陛下賀壽的仙童?”
禮部跟外藩使臣坐得近,他們也看清楚了剛才那個少年的長相,但是一時半會不知道那是誰家的孩子,不知道該怎麼跟外藩的使臣介紹。然後他們又想在外藩使臣麵前樹立乾德帝的威嚴,就順著他們的話說:“可能是吧,咱們陛下怎麼說也是真龍後人,他過壽,上天是得派個人來給陛下祝壽。”
外藩使臣也知道大國的帝王是真龍後人,因此對禮部說的話深信不疑,對大國的君主更加敬畏了。
乾德帝一直很小心地保護著尹璁不讓他跟外臣接觸,所以外臣至今隻知道乾德帝寵愛著尹家留下來的那個庶子,卻不知道那個庶子長什麼樣,他們認不出來尹璁,也是正常的。
但也有一些近臣,因為常常去皇帝麵前辦事,聽聞過尹璁的事跡,所以大致也猜得出這個給乾德帝表演舞獅的少年就是尹家那個庶子。不過今晚是乾德帝的壽宴,他們也不敢到處聲張,隻能私下裡議論。
柳淵還沒來得及多看那個少年幾眼,那個少年就跑得無影無蹤了,這讓他牽腸掛肚得朝著少年消失的方向站起了身子。
旁邊的官員見他突然站了起來,就關心地問他:“柳大人是想如廁麼?”
柳淵才反應過來自己又因為掛記那個少年而在同僚麵前失態了,連忙掩飾道:“不是,下官隻是有些好奇,剛才那位少年是誰家的孩子,怎麼敢單獨一人上台給陛下賀壽?”
他這個問題被禮部裡知道內情的大臣聽到了,那個大臣欣賞他,也有心挖他來禮部做事,見他十分好奇的樣子,就打算用自
己知道的秘密來拉攏他,湊到他耳邊小聲跟他解釋道:“剛才那個少年啊,是陛下寵愛著的小公子。”
柳淵不懂小公子是什麼身份,但確定的是,那個少年應該不是乾德帝的親生兒子了。他想到這一點,就稍稍鬆了一口氣,隻要那個少年不是皇子,那一切都好說,起碼他不用擔心乾德帝知道他覬覦少年而想著砍他的腦袋了。但是這個小公子,到底是誰家的小公子呢?他便好奇地追問道:“小公子?他是哪位王公大臣家的公子嗎?”
那位大臣見他打算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樣子,就曖昧不明地笑了笑,繼續跟他說:“要這麼說也沒錯,這位小公子沒進宮以前,是尹侯府庶出的孩子,也算得上是王公大臣家的公子。不過尹侯府前段時間犯了弑君的大罪,已經被抄家發配邊疆,他現在沒了尹家的依靠,已經不是名門公子了。本來他是要跟著尹家一起發配邊疆的,但架不住陛下寵愛他,力排眾議地繼續將他留在宮裡,宮裡人見他受寵,才照舊稱他一聲小公子。實際上他是個罪臣之後,就算陛下免了他的罪,他也隻能算是個庶民。”
柳淵聞言,心中產生一些怪異。他自然知道前段時間尹家給乾德帝下毒,導致全家被流放的大事,但他卻不知道乾德帝留了個尹家的後代在宮裡,還是他思慕的那個少年。看那個少年被保護得天真爛漫無憂無慮的樣子,柳淵完全不能將少年跟家破人亡無依無靠的小孩子聯係在一起,也不知道乾德帝為何將他留在身邊,還把人養得這麼精致。
他越琢磨越覺得想不通,他不明白乾德帝為何要將一個隱患養在身邊,要知道乾德帝對這個少年來說可相當於是仇人了啊,乾德帝也不怕養虎為患嗎?還是說乾德帝始終不放心尹家,即使將尹家流放到邊疆,也要留個尹家的一個孩子做質子?可是一個庶子對尹家來說有什麼威脅力?而且那個少年看起來並不怨恨乾德帝的樣子,這才是最令他覺得奇怪的。
難道乾德帝真的如此欣賞這個少年,欣賞到即使尹家想要他的命,他也能毫無芥蒂地將出身尹家的少年放在身邊培養?那個少年除了長得好看,還有什麼彆的過人之處嗎
?不然他實在想不明白乾德帝留著這個少年的目的是什麼。
以前也不是沒有過這樣的事情,皇帝欣賞大臣家的孩子,將大臣家的孩子接進宮跟自己的孩子放在一起撫養,將他們培養成自己的心腹,委以重任。這些孩子因為從小在皇帝身邊長大,對皇帝忠心耿耿絕無二心,連親生父母都說不動他們。難道乾德帝也想這樣做?
其實他心裡還有個可怕的想法,隻是他不願意去想罷了,但他身邊那個大臣見他琢磨得皺起眉頭,好像猜不到真相似的,就好心地跟他說:“那個少年啊,其實是陛下的‘入幕之賓’。”
說到“入幕之賓”四個字的時候,那位大臣曖昧地笑了起來,柳淵聽著有些刺耳,眉頭皺得更緊了。那位大臣見了他這個反應,以為他是讀了太多聖賢書,見不慣這些齷齪事,就笑著安撫他說:“哎,柳大人,這放在京城不是什麼奇怪的事,很多人家裡都養著幾個好看的小男孩解悶的,等你在京城呆久了,就習慣啦。
不過就算你再怎麼看不順眼,也不要在陛下麵前表露出來。陛下寵愛那位小公子寵愛到了骨子裡,容不得彆人說一點不是。就在春闈前,戶部侍郎因為進諫陛下將小公子流放,陛下回去之後就下了令,罰了戶部侍郎一年的俸祿,還禁足了三個月,到現在都沒能出門呢。像今天陛下壽宴這麼大件事,他都沒能出席,可想而知陛下在這件事上態度有多堅決。
你才剛入翰林院,以後可是前途無限的,可千萬不要拿自己的前途開玩笑。要是實在不能接受,你就當什麼都沒看到,也不知情,忍忍就過去了。不過咱們陛下也不是什麼沉迷聲色的昏君,很多時候他都不會把個人生活帶到咱們外臣麵前的,你隻管做好自己的分內事就行。”
柳淵從這位大臣口中知道了那位少年跟乾德帝真正的關係之後,心中掀起了驚濤駭浪。不敢置信也有,不甘心也有,但他都不敢在人前表現出來,隻能將心中那一點點憤懣和苦澀壓下,受教似的對好心提點他的大臣說:“下官知道了,多謝大人提醒。”
大臣見他一副孺子可教也的樣子,就放心地點點頭,轉身去跟彆的同僚喝酒去
了。柳淵在他轉過身後,臉上的笑容就消失得一乾二淨,連對麵前進貢的葡萄美酒都提不起興致了,隻覺得胸悶得難受。
尹璁那邊剛從台上下去,等在台下的宮人就連忙把他這個小祖宗給圍了起來,生怕他吹了會風,回去又病倒。宮人們七手八腳地接過他懷裡的獅子頭,又給他裹上厚厚的毛毯,擁簇著他離開了宴會。
舞獅這個節目結束後,宮娥們又回到了舞台上,繼續跳她們的舞。在場的臣子們好像忘了剛才那個插曲那般,又投入地欣賞起台上的舞蹈來。沒有人敢說剛才那個節目如何如何,因為乾德帝看過那個節目後,興致就一直很高,他們可不敢擾了上位者的興致。
乾德帝看了尹璁給他準備的節目後,好一會兒都還在回味尹璁剛才的表現,他笑著問皇後:“璁兒這個節目是不是皇後你安排的?”
皇後笑著否認道:“這可不是臣妾安排的,璁兒都不曾跟臣妾提起過這事。臣妾剛才看到璁兒上台,也被嚇了一跳呢,沒想到璁兒居然如此彆出心裁地給陛下祝壽。”
永康就在一邊笑嘻嘻地嘚瑟道:“父皇母後這就不知道了吧,這可是璁兒自己想的節目。他說他沒有錢買好東西給父皇做壽禮,就隻能用心地給父皇準備這麼一出節目作為送給父皇的壽禮啦。當然,其中還有我跟皇兄們的幫忙,不然怎麼能瞞得這麼緊,不讓父皇和母後知道呢。”
皇後笑嗔道:“你們這些孩子,璁兒做那麼危險的動作,怎麼能瞞著不給大人知道呢,萬一摔了怎麼辦。”
永康吐了吐舌頭,道:“不會的啦,有我跟三位皇兄在旁邊看著呢,而且璁兒弟弟身體好輕巧靈活的,都不用我們怎麼擔心。”
乾德帝聽了她的話,想起前段時間尹璁經常帶著青青紫紫的傷回來讓宮人給他敷藥。問他做什麼去了,他就說是跟武官學武的時候不小心磕到的。現在想起來,那些傷應該就是他排練的時候磕到碰到的吧。
這小東西,平時看起來沒心沒肺的,沒想到會給他準備這麼大個驚喜。天知道他剛才看到這小東西出現在舞台上的時候有多驚訝,他就說怎麼這麼晚了都不見這小東西來宴會吃東西,原來
是瞞著他搞這麼一出呢。
乾德帝越想越覺得好笑又欣慰,無奈的笑著搖了搖頭,又問榮華:“這事你知情嗎?”
榮華忙彎下腰陪著笑應道:“回陛下,奴才天天跟在陛下身邊,哪能知道啊,小公子連奴才都瞞著呢。”
乾德帝便笑著揮退了他,讓他下去看看小公子現在在做什麼,哄小公子上來吃東西。
榮華忙不迭地應了下來,退下去找自家小公子了。
尹璁這會已經被小包子等幾個承光殿的宮人連哄帶拉地帶回了萬壽宮後麵的一間房子裡,房子裡麵準備了熱水和換洗的衣服。他一進去,就被小包子伺候著洗了個熱水澡,然後換上新的衣服,重新梳好頭發。
榮華進來的時候,尹璁正站在裡頭由宮人們給他係腰帶,他身上穿著嫩黃色的衣袍,外麵披著雪白色的貂衣,宮女正把他散落的長發挽起來,用一支白玉簪固定在後腦。
燭光將萬壽宮映得金碧輝煌,尹璁站在裡頭,就像藏在金屋裡頭的一個璧人,嬌貴矜持,惹人憐愛。饒是榮華這樣去了勢的男子,看到他這個模樣都忍不住為之傾倒,心神動蕩。
然而榮華隻敢沉迷在小公子的美色中一瞬間而已,他馬上就清醒了過來,想起自己來這裡是做什麼的。他急得跳著似的小跑進去,在小公子麵前彎下腰,細聲細氣地哄道:“小公子,陛下在外頭等你吃宴席呢,快快隨奴才出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