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淵陪著老尚書騎馬在圍場的林子裡走了一圈,老尚書就以身體吃不消為由,先回營地歇著了,柳淵是年輕人,身體比老尚書好一些,就自己留下來繼續散心。
他騎著馬兒悠悠哉哉地走在林間,也不打算打獵,好像就是單純來散心,如果不是乾德帝勒令朝中百官都要參與到其中來,他說不定都不會上馬那樣。
路上遇到同僚,同僚見他孤身一人,便好心邀他作伴,但他都好言謝絕了。他走在林間,偶爾會遇到躲避獵人而跑到這裡來的“獵物”,獵物看到他在這裡,被他嚇得一驚一乍的。但他卻沒有拿起弓箭射獵的意思,反倒把“獵物”給弄得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他騎在馬上,對困惑不解的“獵物”說:“我不打獵,你快去找個地方藏好,彆讓人看到了。如果本官沒有記錯的話,好像從頭到尾沒被人射中的‘獵物’,陛下會重重賞賜,你莫要丟失這樣好的機會。”
扮演獵物的侍衛似乎沒想到這位新晉的禮部外郎中這麼好說話,聽了他的話後,醍醐灌頂,感激地對他作了個揖後,便跑去林子更深的地方藏起來了。
柳淵等他走了,才繼續慢悠悠地往彆的地方逛去。
這一帶林子沒什麼人來,柳淵自己一個人也落得清靜,雖然這份清靜很快就被突然闖入的人給打破了。
他剛走上道路,迎麵就見幾個青年騎著高大的馬兒跑過來,為首的那個看起來是個身量還沒一匹馬高的小少年。他們之間隔得有點遠,那個少年又處在逆光的方向,柳淵一時看不清他的外貌,隻聽他用熟悉的清脆嗓音對後麵的人說:“袁驍哥哥,我剛明明看到那個獵物跑到這邊來了,但是找不到他。”
一聽到這聲音,柳淵就反應過來前麵騎著馬的那個少年是尹璁了。隻是他有些疑惑,剛才他還看到他跟乾德帝騎在同一匹馬上閒逛的,怎麼自己一回頭,尹璁就跟乾德帝分散,和都司副指揮使袁驍混在了一起?
乾德帝呢,乾德帝怎麼放心讓尹璁跟彆的男子混在一起?明明乾德帝對想要靠近尹璁的他都抱著若有若無的敵意,為什麼這會兒他又放心讓尹璁跟彆
的年輕男子在一起了?
柳淵十分不能理解,甚至想上去看看尹璁跟袁驍是什麼情況,是乾德帝允許他跟袁驍待在一起的,還是他自己背著乾德帝跟袁霞玩在一起的。
他騎著馬往尹璁那邊走了幾步,腦子裡想的都是尹璁跟袁驍是什麼關係。走到一半,他才突然想起,當朝皇後好像姓袁,是參知政事袁斌大人的親妹妹,而袁驍是袁斌大人的兒子,也是乾德帝跟皇後的親侄子。是因為這一層關係,所以乾德帝才放心讓尹璁跟袁驍待在一起嗎?
想要知道答案的柳淵從叢林裡走了出去,假裝跟正要往這邊過來的尹璁和袁驍偶遇。碰麵的瞬間,柳淵便露出詫異的神色來,跟在朝中打過幾次交道的袁驍打了個招呼:“小袁大人,好巧。”
袁驍也認出了他,即使袁驍都沒見過他幾麵,但還是對他印象深刻。原因無他,柳淵實在太出色了。他記得柳淵是今年會試的第一名,殿試的時候,他爹也在場負責評分,回去之後還在家裡跟他提起,說今年會試第一的柳淵是個人才,可惜運氣不太好,跟狀元失之交臂。雖然這樣,但柳淵在朝中表現得很出色,短短一個月的時間,就從探花變成了五品外郎中,袁驍便多關注了些。
見到柳淵自己在這裡,袁驍也很驚訝,停下馬對他作了個揖,問道:“柳大人怎麼自己在這裡,是迷路了嗎?”
柳淵笑著搖了搖頭,說:“我是自己到處走走,走到這裡來的。小袁大人呢,怎麼也獨自行動,不見指揮使易大人在?”
袁驍笑道:“易大人跟公主殿下一組,我們也不好在他們那邊妨礙他們談情說愛,就分開行動了。”
柳淵了然地點了點頭,看似漫不經心地看了一眼袁驍旁邊的尹璁。袁驍看到了,就以為他不認識尹璁,便好心地給他介紹道:“柳大人,這位是尹璁尹小公子,太子殿下的伴讀。”
聽到袁驍介紹尹璁為太子伴讀時,柳淵露出驚異的表情。這次倒不是故意裝出來的了,而是他真的不知道尹璁居然還有個太子伴讀的身份,他還以為尹璁在宮裡單純隻是乾德帝的男寵呢!
不過這個太子伴讀的身份,究竟是真的,還是隻是用來掩飾尹璁
在宮裡的尷尬身份而已呢?柳淵無從認證。
他便謙虛友善地對尹璁作了個揖,道:“原來小璁兄弟是太子殿下的伴讀,前陣子是柳某有眼無珠,還望小璁兄弟見諒。”
見柳淵熟稔地稱呼尹璁為“小璁兄弟”,這下換袁驍驚訝了。他看看尹璁,又看看柳淵,完全想不出他們倆是怎麼認識的,明明應該沒有一點交集才是啊。於是他就好奇地問道:“柳大人認識小公子?”
柳淵笑著回答道:“清明節的時候,柳某去郊外散心,遇到了回城的小璁兄弟,因為同路,便結伴而行。路上柳某與小璁兄弟相談甚歡,便算是萍水相逢吧。”
說著,他帶著笑容看了尹璁一眼,看得尹璁怪不好意思的。
自從清明節那次回來,尹璁便一直想著再找機會出去找柳淵玩,聽柳淵說更多關於娘親故鄉的事情,但是乾德帝管他管得緊,他就一直沒機會出宮。他還擔心柳淵久久等不到自己找他玩,以為自己並非真心想跟他交朋友,早已經把他忘在腦後了呢,沒想到柳淵還記得他。
隻是眼下這種情況有些尷尬,他都沒想過自己會在這種情況下再遇到柳淵,他還沒想好該怎麼跟柳淵解釋自己的身份呢!
要是柳淵跟朝中大臣那樣保守,知道他喜歡乾德帝,會不會也認為他是勾引乾德帝的藍顏禍水啊?像柳淵這樣讀書很厲害的才子,應該更加看不上被外界傳為“以色侍君”的自己吧,那樣柳淵還會不會繼續跟他做朋友呢?
尹璁苦惱極了,雖然他還有個太子伴讀的身份在,但是他作為柳淵的朋友,也不應該隱瞞柳淵他的另一個身份,他要不要跟柳淵坦白呢。
他倒不是不齒於在朋友麵前坦白他跟乾德帝的關係,也不覺得自己喜歡乾德帝有什麼不妥,隻是擔心柳淵接受不了,要跟他絕交。那樣他就少了個朋友,以後也不能從柳淵這裡打聽娘親故鄉的消息了。
袁驍聽了柳淵的話,恍然大悟道:“原來如此,我就說為什麼柳大人認得璁兒。”
說著他看向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麼的尹璁,說道:“璁兒弟弟,你可還認得柳大人?”
見袁驍出聲問自己,尹璁這才不得不抬起頭,磕磕絆絆地應道
:“認、認得的,柳大人,真巧啊,沒想到能在圍場遇到你。”
柳淵見他看到自己如此緊張,便知道他是不想讓自己看穿他是乾德帝男寵的身份,便體貼地順了他的意,彎著嘴角笑道:“是啊,柳某也沒想到能在圍場見到小璁兄弟,小璁兄弟這次是陪太子來打獵的嗎?”
尹璁本來想說他是跟乾德帝來的,但又沒做好坦誠的準備,見柳淵主動給他台階下,他就順水推舟地應道:“算、算是吧。”
好在柳淵並不糾結他是跟誰來的,而是高興地感歎道:“沒想到柳某又能再次見到小璁兄弟,上次一彆,我們有差不多十天沒見麵了吧。那晚分彆的時候,小璁兄弟還跟柳某說有空會去找柳某玩,柳某等了好多天都沒等來小璁兄弟,還以為小璁兄弟忘了柳某這個朋友呢。”
尹璁見他這樣說,心中有愧,便小聲跟他解釋道:“是我不對,我回去之後,家人便不讓我外出,所以我才一直沒去找柳兄,放了柳兄的鴿子,對不起。”
柳淵心知肚明,尹璁不能來找他,是因為乾德帝看他看得緊,不要讓他出宮找自己玩。但是他也不打算拆穿尹璁小小的謊言,而是善解人意地應道:“沒關係,小璁兄弟年紀尚小,家人擔心你,不讓你出門也是正常的,我不怪你。”
一旁的袁驍見他們你一句我一句地聊了起來,自己卻插不上話,又感覺他們倆對話聽起來怪怪的,雖然他們倆說的話並沒有失分寸,但袁驍就是感覺有些奇怪。
他便出聲打斷他們倆說話,跟他們說道:“既然柳大人遇到了我們,又是孤身一人行動,不如就加入我們做個伴吧。”
尹璁是個喜歡熱鬨的孩子,聽了袁驍的話,馬上就來了勁,還將他剛才麵對柳淵的那一點點心虛拋到了九霄雲外,激動地讚成道:“沒錯,柳兄不如跟我們做個伴吧,大家年紀都差不多,玩起來熱鬨一些。”
柳淵要的就是這個結果,他想知道尹璁跟太子和袁驍他們是怎麼回事,也想跟尹璁有更多的接觸,更深入地了解尹璁,便爽快地答應了尹璁。
尹璁見他答應同行,還挺高興,這樣他就能跟柳淵玩了,還能繼續跟柳淵打聽閩州的風俗,了
解娘親的故鄉。於是三人便結伴走在圍場的林子裡,遇到出沒的獵物就追上去,沒遇到的時候,就騎著馬閒聊,倒也其樂融融。
到了約定好的時間,尹璁便催促袁驍跟柳淵往回走,回到他們之前跟其他人分開的地方集合。
他們回去的時候,太子等人已經在那裡等著了。見他們回來,身後還跟著個有些眼生的年輕男子,永康便好奇地問尹璁:“璁兒弟弟,這位是?”
尹璁作為柳淵的朋友,當然要把柳淵介紹給其他人認識,順便把其他人介紹給柳淵認識。他便回答永康說:“這位是今年殿試的探花郎,柳淵柳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