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他燒了多久,應該是出來時受了驚又受了涼,蕭令不敢耽誤,想要帶他回承光殿讓太醫來看看,就想將他抱出來。
但是尹璁雖然人燒迷糊了,還記得不要跟他回承光殿,見他要抱自己,就往更裡麵縮去了,搖著頭不停地強調道:“我不要,不要回去。”
他這個樣子,蕭令也沒辦法強行將他抱出來,怕把他刺激到了,又做出什麼偏激的事情來,隻能耐下性子哄道:“那璁兒要怎麼樣才願意回去呢,朕幫你把皇帝趕出承光殿,讓你自己住進去,這樣可以嗎?”
尹璁聽了他的提議後,似乎被這個建議吸引了注意力,就安靜了下來,兩隻黑黝黝的眼睛看著他,好像在確認他說的話是不是真的。
蕭令也不催促他,但是看到尹璁猶豫的樣子,好像覺得這個建議可行那樣,他隻要想到尹璁討厭到要把他趕出承光殿,不想看到他,心就酸得有些發疼。
可是他又能怎麼樣呢,是他把尹璁逼成這樣的,後果當然隻能由他來承擔。而且現在尹璁還病著,眼下最重要的事情是將尹璁哄回去讓太醫來看病,而不是將時間耽誤在這冷冷清清的冷宮裡。
尹璁看著他想了一會兒,似乎想得太認真了,想到頭疼。他抱住自己的腦袋,逃避道:“我不知道,我不想想這些。”
蕭令見他沒有直接同意自己的建議,而是逃避回答自己的問題,才沒有那麼難受了。他甚至自欺欺人地想,尹璁這樣是不是舍不得將他趕出承光殿,尹璁內心裡是不是還是在乎他,不願意讓他受委屈的。
他的心化成了一灘柔情,將縮成一團的尹璁抱進懷裡,緊緊地抱住,一邊拍著他的背一邊親吻著他的頭頂,溫柔地哄道:“好好好,朕不逼璁兒想這些,璁兒跟朕回去好不好?璁兒生病了,要請太醫看病,把病看好了,璁兒就不難受了。”
尹璁隻覺得自己的頭和心都在發疼,疼得他要暈過去了,所以聽到蕭令跟他說隻要找太醫看好了病就不會疼了,就像看到了救命稻草那樣,緊緊地抓住了蕭令的衣襟,喃喃道:“璁兒要看病,璁兒好難受啊,璁兒不想這樣難受了。”
蕭令聽
他這話聽得心疼不已,連帶著聲音都有些哽咽了,點頭應道:“好,朕這就帶璁兒回寢殿看病。”
尹璁已經燒迷糊了,完全認不出來抱著他的人就是他最害怕最討厭的乾德帝。他隻知道現在抱著他的人會溫柔地哄他,帶他去看病,所以就很信賴地偎依在蕭令懷裡,兩隻手緊緊地抓著蕭令的衣襟不放。
蕭令享受著尹璁久違的信賴,雖然他知道這是他趁尹璁燒得不省人事了騙來的,但他還是很珍惜這樣的假象。他知道等尹璁醒來後,一切又會恢複原狀,但這應該是近期裡他唯一能感受到的尹璁主動的親近了,所以他要好好珍惜,因為接下來一段時間,他都不能輕易靠近尹璁了。
他答應了尹璁,要搬出承光殿,把承光殿讓給尹璁。即使這話是他在尹璁神誌不清的時候說的,但他已經不能再欺騙尹璁了,說到就要做到,以後沒有尹璁的同意,他就不能隨隨便便回承光殿了。
可能是發燒了畏寒,尹璁在他懷裡縮成了小小的一團,眼睫毛不安地撲閃著,蕭令不敢耽擱,出了院子就直接提起輕功飛回了承光殿。
榮華從乾德帝去找小公子後,就坐立不安地在承光殿門前等著,他自己都不記得自己在承光殿門前轉了多少圈,隻覺得等了好久,都沒把兩位主子等回來,不知道他們是不是又吵架了,嚴不嚴重。
小包子見榮總管不停地在殿門前來回踱步,時不時又歎一聲氣,好像很擔心兩位主子的樣子。他又何嘗不擔心自家小公子呢,也想親自去尋小公子回來,但是沒有榮總管的準許,夜裡他也不能隨便在宮裡走動,隻能在這裡乾著急。於是他就對榮總管說:“榮公公,陛下出去了那麼久還沒回來,會不會是沒找到小公子啊,咱們要不也出去找找看吧?”
榮華也是這樣想的,見小包子提出來了,就想喊上承光殿其他人一起出去找找,沒想到他還沒喊來人,就見小包子衝著他後麵喊道:“陛下跟小公子回來了!”
聞聲,榮華趕緊回頭,隻見乾德帝背對著月色,懷裡抱著個人走上了承光殿的台階。榮華都不用多看,就知道他懷裡抱著的一定是小公子,於是趕忙上去迎接。
他才
走到跟前,就聽乾德帝淡淡地吩咐道:“去請太醫過來。”
榮華聞言心裡一驚,怎麼好端端的又要請太醫了,小公子剛出去的時候不還好好的嗎,可是出去的時候出了事?
他雖然滿是擔心,但還是先吩咐了宮人去太醫院請太醫,才小跑著跟上乾德帝,看看有什麼需要幫忙的。
小公子是被乾德帝抱回來的,他走在後麵隻能看到小公子那張擱在乾德帝肩膀上昏睡著的臉。開始榮華還擔心小公子真的一時想不開去投湖了,所以陛下才讓他趕緊去找太醫過來。但是這會兒看到小公子身上還乾乾淨淨的,沒有一點濕意,臉色也沒有被凍得蒼白,就反應過來應該不會投湖了,這才放心了不少。
不過小公子跑出去這麼久,吹了半晚上的夜風,臉怎麼還紅撲撲的,難道是被吹高燒了嗎?
榮華隻能想到這個可能了,不然以小公子走之氣和陛下發的那通火,沒理由才一會兒就心甘情願被陛下抱回來的,隻有他病昏了,陛下才有機會接近他。
想到小公子跟陛下吵了一頓,出去一下又病了,榮華心疼得哦,直在心裡大呼作孽啊。但他又不能跟乾德帝說教,隻能做好自己本分的事情。
蕭令將尹璁抱回內殿,榮華亦步亦趨地跟著。等陛下要將懷裡人放下床,他才看到小公子的腳底臟兮兮的,應該是出門的時候忘了穿鞋,光著腳走了一路。這宮裡的路雖然平坦,但難免有些石子啊葉子啊樹枝啊之類的,晚上又烏漆嘛黑的,榮華想到小公子光著腳走了一路,就心疼得不得了,趕緊去找了條濕毛巾進來要給小公子擦腳。
沒想到他才要蹲下去,乾德帝就接過了他手裡的毛巾,竟是要親自給小公子擦腳。榮華看著小公子臟兮兮的腳丫子,下意識攔了一下,低聲道:“陛下,這麼臟還是讓奴才來吧。”
蕭令聞若未聞,一手將尹璁抱在懷裡,一手拿著毛巾彎腰將尹璁的腳底擦了擦,才把人放到龍床上,拿被子蓋住,然後問道:“太醫還沒來嗎?”
榮華看得有些出神了,聽他問話才急忙回過神應道:“奴才已經讓人去傳了,這會應該在路上了吧。”
然後又偷偷看一眼上位者的臉色,小
心翼翼地問道:“陛下,小公子方才去了哪裡,怎麼又病倒了?”
蕭令垂著眼,看著因為生病而睡得不安穩的尹璁,神色不明地應道:“他去了長寧宮。”
聽到長寧宮三個字,榮華心頭一跳,那不是小公子以前住的地方嗎?那可是冷宮啊,白日裡進去都覺得冷冷清清的,更彆提夜裡了,那該多可怕啊,小公子還一個人跑進去,肯定是被陛下逼得無處可去了,隻能回到那裡偷偷難過。榮華越想就越是心疼,小公子多可憐啊,好好的一個孩子,唉!
主仆倆一時都沒再說話了,內殿裡隻剩下尹璁因為發熱而有些喘的呼吸聲。
太醫院值班的太醫見承光殿的宮人又半夜過來,不用想就知道又是小公子病了。他們都不記得這短短幾天時間裡他們都去承光殿給小公子看了多少次病了,心裡也是心疼小公子年紀輕輕的,就被乾德帝逼成這樣,但又無能為力,隻好認命地拿上藥箱,跟承光殿的宮人去給人看病。
好在這次不是什麼大病,隻是情緒過激,又受了驚受了涼引發的高熱,太醫們就給開了退燒的藥。
老太醫今晚沒有過來,說是年紀大了,不宜長期值夜班,今晚就先歇著了。今晚來的太醫都是他帶的後生,醫術是沒有什麼問題的,隻是資曆不高,不敢像老太醫那樣有什麼話直接跟乾德帝說,自然就不敢對小公子的病情多嘴。開了藥後,見上位者沒有其他什麼吩咐,就先告退了。
蕭令守在龍床邊上,等藥熬好了,就端著喂給尹璁,然後被榮華提醒時間不早了,明天還要上朝,才匆匆地去洗了個澡換了身衣服,回來陪尹璁睡覺。
尹璁吃了太醫開的藥,很快就退燒了,半夜的時候他出了一身的汗。他自己倒是沒有感覺到,但抱著他的蕭令感覺到了,怕他一身黏糊糊的睡不好,又起來給他擦了身換了乾淨的衣服,折騰到淩晨了才能好好睡一覺。
隻是還沒睡多久,天就亮了,蕭令還要去上朝,不得不起來。而尹璁還偎依在他懷裡,麵對著他縮成一團,兩隻手抓著他的衣襟,一副極其依賴的模樣,可能是病迷糊了,才會這樣依賴他。這讓蕭令愣了一會兒,保持著起身的姿勢
不敢亂動,生怕把尹璁弄醒了,打破這短暫而美好的一刻。
最後還是榮華見時間不早了,而他還沒有起床洗漱更衣,怕他上朝遲到,在外頭輕輕地喊了兩聲。
蕭令捏了捏自己的山根,見尹璁還沒鬆手的意思,隻能輕手輕腳地將身上穿的裡衣脫下來,放到尹璁懷裡讓他抱著繼續睡,然後才光著膀子走了出去。
榮華跟其他宮人早就在床幃外麵等著了,見他光著上半身從龍床裡出來,馬上低下頭不敢多看,更不敢多想。
而乾德帝也沒有跟他們解釋的意思,走出來就拿過他們手上的衣服披上。
宮人們見狀,才連忙反應過來,上前幫他穿衣。蕭令展開雙臂讓他們整理衣服,對拿著濕毛巾在一旁等著的榮華說:“你去給朕收拾幾身衣服和日常用品,送到禦書房去,接下來朕在那邊住一段時間。”
榮華突然聽到這番話,嚇得差點摔了手裡的毛巾,他手忙腳亂地拿穩了毛巾,才連忙問道:“陛下,這、這,您怎麼突然想到要去禦書房小住幾天?”
雖然榮華自己心裡已經有了個大致的答案,但還是覺得有些不可置信。他們家陛下跟小公子吵架,居然是陛下搬出寢殿,把寢殿留給小公子住,這種情況,曆史上從來沒有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