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酥酪啊, 那可真是不得了的東西,比那什麼燕窩鮑魚貴得多了。一碗酥酪,差不多要小半桶牛奶, 先熬成乳酪, 再提煉出酥酪, 小小一碗酥酪, 要花費大量的人力和時間。
這玩意兒還是乾德帝的生母從娘家那邊帶來的,原先中原並沒有人喝這個,乾德帝的生母從小生活在北方的草原上,世代以放牛羊為生, 吃的是牛羊的肉, 喝的是牛羊的奶。後來她隨先帝南征北伐, 先帝心疼她, 在營裡養幾頭牛羊給她做酥酪吃,乾德帝出生後也隨著生母吃牛羊的奶。入主皇宮後,先帝還在馬場那邊圈了塊地專門養幾頭牛羊, 到了乾德帝這一代, 依舊養著牛羊取奶喝, 這也是乾德帝生得比常人都要高大強壯的原因之一。
但宮裡頭養的牛羊不比大草原的肥美多汁,加上宮人的擠奶技術沒有遊牧族的熟練,那幾頭牛羊每天的產奶量有限,隻能供乾德帝一人飲用, 偶爾有多的時候,才會賞給皇後妃子皇子公主們。所以榮華聽到司膳太監說乾德帝要禦膳房給暖閣裡那位小公子準備酥酪, 就知道自己猜得沒錯了,陛下果然很喜歡那位小公子吧。
榮華暗自想了一會,才輕手輕腳地回到了殿裡。
乾德帝已經用完早膳, 漱口準備去朝陽殿上朝了,榮華連忙狗腿地上去幫忙,末了又關心地問一句暖閣裡的小公子要怎麼辦。
暖閣裡靜悄悄的,估計人還沒有醒,既然榮華提到了,那乾德帝就順便去看一看。
為了讓尹璁睡得安穩一點,後半夜大宮女換了安神的熏香,進到裡麵,隻覺得心情都平靜了很多。乾德帝大步走進去,自有宮女為他撩開輕紗,他站在榻前彎著腰端詳還在熟睡中的少年。
因為昨晚喝了些太醫開的藥,尹璁的燒退了些,臉色不像昨晚那樣通紅了,但還有些淺淺的紅,可能是暖閣太暖了,身上還蓋著蠶絲被,被熱出來的。
少年白裡透粉的臉被一床織金錦被裹著,更加像一塊世間難得的美玉了,乾德帝滿意地欣賞著落入自己手中的寶物,這個寶貝這輩子都不可能離開他身邊了。
直至到時間去上朝了,乾德帝才轉身出來,吩咐旁邊伺候的宮人說:“你們好生照看著小公子,等他醒了,把禦膳房送過來的東西喂給他吃。”
“是,陛下。”大宮女帶頭應道,“奴婢恭送陛下。”
禦膳房那邊得知了乾德帝抱了個姣美的少年回寢宮之後,緊接著各宮各院也都知道了這件事情,已經平靜了很久的後宮終於有了生氣,各宮娘娘爭先恐後地派出心腹去打聽更多消息。
後妃們這樣做也不單單是因為嫉妒,而是出於一種好奇心理。想想看,乾德帝多久沒寵幸妃子了,宮外頭那麼多官員爭先恐後地把自己的女兒塞進宮妄想一朝得寵,哪一個進來不是守了活寡?那些不安分想去勾引乾德帝的妃子,沒有一個成功的。最近的就楊充容吧,聽說她刻意偶遇乾德帝,結果非但沒引起乾德帝的興致,還活生生地走腫了腳,現在還待在自己寢宮裡休養呢。
而現在,不知道哪裡來了個美少年,竟然入了乾德帝的眼,還被抱著回皇帝寢宮,嘖嘖嘖,這是多麼值得八卦的一件事啊!後妃們想知道那個少年究竟有什麼過人之處,才能把乾德帝迷到這種地步,也是正常的。
當然,嫉妒的也有,比如說沐貴妃,她一早聽說乾德帝昨晚抱了個長得很好看的小男孩回了寢宮,氣得摔了幾個杯子,像個潑婦一樣在自己寢宮裡破口大罵。
“本宮就說,本宮就說!皇上自永康公主出生後,就再沒有臨幸過妃子,他作為一個正常的男人,沒有可能不會對後宮的美人動心的,唯一可能的就是他喜歡男子!所以本宮當初為什麼要攔住尹家送進來的那個男孩子不給皇上看到,沒想到本宮千防萬防,還是被人鑽了空子!”
她這氣話說得有些口無遮攔了,殿裡的宮人都被她的話嚇得跪了一地,瑟瑟發抖地低著頭不敢看她,還是她身邊的貼身宮女膽子大一些,才能出聲勸她。
“娘娘慎言啊,小心有心人聽了去,將您的話傳到皇上那邊,讓皇上怪罪您。其他宮的娘娘都盯著您的位置呢,您可不能讓她們小人得誌,看您的笑話啊。”
沐貴妃也覺得自己剛才說的話有些大逆不道了,乾德帝身為天下之主,喜歡誰寵幸誰都是他自己說了算,她雖然代為執管後宮,也不可能管到皇帝那裡去。更何況她這個後宮之主名不正言不順,就更加沒有立場去勸說乾德帝了。
她還是有些忿忿不平,昨晚乾德帝帶回寢宮的要是個女孩,她都沒有這麼生氣,那至少說明乾德帝還是喜歡女子的,她還有機會,但是個男孩,她一個女子,拿什麼去跟一個男子爭?這不明擺著她要徹底失寵了嗎?
前朝也不是沒有過帝王偏愛男寵,荒廢後宮的例子,沐貴妃娘家怎麼說也是前朝的達官貴人,她從小就聽說過不少宮廷秘事,比起後宮的其他妃子要見多識廣得多了,所以她的危機感才這麼強烈。
她也不是坐以待斃的主,生氣過後,她很快就冷靜下來,她喝了一口茶冷靜冷靜,才對身邊的心腹說:“去承光殿幫本宮打聽打聽,本宮倒是要看看那個少年是何方神聖,能讓皇上破例帶他回寢宮。”
貼身宮女應了下來,馬不停蹄地往承光殿去了。
承光殿門前熱鬨極了,因為後宮的妃子都知道了乾德帝昨晚從禦花園帶了個好看的少年回寢宮,不約而同地都想瞅一瞅那個少年長什麼樣。可惜她們這些後妃沒有乾德帝的召請是不能靠近皇帝寢宮的,所以隻能派身邊的宮人過來一看究竟。
然而派來的人都被攔在門外,連大殿都進不去,她們好說歹說,又是送銀子又是送值錢物品的,承光殿值班的宮人都不為所動,反正就是不讓進。
沐貴妃的心腹來到的時候,看到的就是承光殿的大宮女葉姑娘站在殿門正中間,一副鐵麵無私誰都不給進去的架勢。葉姑娘是承光殿的大宮女,是乾德帝的貼身宮女,也是乾德帝跟前的紅人,平日裡既要照顧乾德帝,也要負責承光殿的事務。她跟禦前公公一個主內一個主外,都是乾德帝的左膀右臂,在承光殿是半個主子的存在,雖然品級不高,但各宮主子看在乾德帝的份上,都不得不對她客客氣氣的。
現在她站在門口不給各宮派來的心腹進殿,代表著各宮娘娘的宮女也不敢硬闖,隻好諂媚地恭維她,左一聲葉姐姐,右一聲葉姑姑的,還有人拿出金子玉佩想賄賂她,都被她婉拒了。
由乾德帝的大宮女出麵,可想而知皇帝寢殿裡頭那個少年有多得聖心。沐貴妃的心腹不由得提高了警惕,穿過一眾宮人走到殿門口。其他宮的宮女見她是沐貴妃宮裡的,雖然不爽她插隊,但礙於沐貴妃的身份地位,也不得不給她讓道。
沐貴妃身邊的宮人仗著沐貴妃的威望在宮裡橫行霸道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心腹順利地走到殿前,笑嘻嘻地跟承光殿的大宮女套近乎:“姐姐,多日不見,您可好?”
葉姑娘知道她是沐貴妃的人,看在沐貴妃的份上,對她也還算客氣:“托碧蝶妹妹的福,姐姐近來還好,隻是不知妹妹今兒怎麼有空,來承光殿看望姐姐?”
碧蝶自來熟地挽住葉姑娘的手臂,將葉姑娘帶到一邊,在彆人看不到的地方從袖子裡掏出一支碧玉釵放到葉姑娘手裡,笑吟吟道:“妹妹來看望姐姐,自然是想念姐姐了,貴妃娘娘也心念念著姐姐您為陛下的付出,讓我帶點東西來慰問您呢。”
葉姑娘怎麼不知道她過來是做什麼的,無非就是聽到了什麼風聲,跟其他那些宮人一樣,是過來打聽消息的。她看了眼手裡成色很足的玉簪,玉確實是不可多得的好玉,但再珍貴,也不如自己的小命貴。她可還清醒地知道自己是為誰效命的,她既然被乾德帝器重,那就要做好自己的本分,乾德帝讓她做什麼,她就做什麼,更何況,她在乾德帝麵前當差,受到的好處也不少,乾德帝雖然勤儉節約,但對伺候的宮人還是很大方的,逢年過節都會有打賞,這麼一來,這支碧玉簪對她來說就沒什麼吸引力了。
她不動聲色地將玉簪塞回碧蝶手中,笑著說:“這怎麼好意思讓貴妃娘娘破費,我身為陛下寢宮裡的奴婢,為陛下分憂是本分事,又怎麼敢居功請賞?貴妃娘娘和妹妹的心意我就心領了,妹妹回去替我跟貴妃娘娘問個好。姐姐這裡還忙,就不送妹妹了。”
碧蝶路上打好放在腹中的稿子一個字沒用上,就被葉姑娘這麼三言兩語地打發了,隻能眼睜睜地看著葉姑娘走回殿裡關上門,將一眾來打聽消息的宮人關在門外,一副油鹽不進的樣子,氣得她直跺腳。
回到沐貴妃宮裡,碧蝶都還記恨著這件事,她地位低,不能頂撞皇帝跟前的大紅人,可貴妃娘娘總可以替她出麵教訓教訓那個目中無人的葉姑娘吧?這樣想著,她就帶著私心在沐貴妃麵前說了葉姑娘的壞話,說得那叫個繪聲繪色,果然激得沐貴妃拍桌發怒。
沐貴妃已然被妒火燒沒了理智,聽了碧蝶加工過的話,氣道:“好一個狗奴才,居然敢不把本宮放在眼裡,真當自己是承光殿的主人了?”
碧蝶添油加醋道:“可不是嘛,她還看不起娘娘給的碧玉簪,頭也不回地把門關了。”
沐貴妃聞言怒氣更甚,她站了起來,廣袖一甩,吩咐道:“來人備轎,本宮要去承光殿會一會那狐媚子!”
這個狐媚子也不知指的是葉姑娘,還是霸占了承光殿的那個少年,反正碧蝶達到了目的,便也趾高氣昂地跟沐貴妃去承光殿找人算賬了。
太醫不知這個少年是誰,能讓乾德帝如此牽腸掛肚,他匆匆把完少年的脈象,將少年的手輕輕放回被子裡,欠身對乾德帝說:“這位公子脈象虛弱,似有氣血不足體虛之症。呼吸不穩,像是情緒激動引起的驚厥。麵色潮/紅,是風寒所致。待微臣給他開個方子,每日服用,慢慢調養,便可恢複。”
乾德帝看著還在沉睡的少年,不放心地問道:“隻是如此,沒有彆的病狀?”
太醫深深伏身:“微臣才疏學淺,隻診得出這些症狀,如陛下有所顧慮,可召其他太醫大人再診。”
乾德帝鬆了一口氣,對他說:“愛卿在太醫院行醫二十餘年,宮中不少疑難雜症都是愛卿妙手回春,朕自然是信得過你的。既然如此,那愛卿就去寫方子吧。榮華,送太醫回去。”
榮華伏身道:“太醫大人請。”
太醫對乾德帝鞠了一躬:“那微臣先行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