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大冬天的, 她居然熱得出了一身冷汗。沐貴妃不敢看乾德帝此時的眼睛,隻能恭順地低著頭應道:“這是臣妾的失職,一年前臣妾確實知道尹昭儀娘家送了個孩子進宮, 而且還見過他一麵。但是臣妾見他年紀比永平還小, 又剛進宮不懂規矩,就想著先讓他在宮中養一段時間, 順便跟嬤嬤公公們學學規矩,好到陛下跟前伺候陛下。然而也不知道是臣妾年歲大了, 記性不好, 居然將這事給忘了, 臣妾該死。”
她也不敢拿“後宮事情太多臣妾管不過來了哪裡記得旮旯窩裡還住著個好看的孩子”做借口, 就怕到時候乾德帝一個不高興, 說出什麼“既然愛妃這麼忙不如朕讓其他妃子幫忙協助愛妃管理後宮”的話來,真要這樣, 那她手中的權力不就被其他後妃瓜分了嗎!比起這個,她更願意說自己老了。
乾德帝唔了一聲, 說:“如此, 貴妃有心了, 後宮這幾年被貴妃管理得井井有條, 朕都看在眼裡,不過貴妃也要注意自己的身體,勿要操勞過度, 傷了身體。”
沐貴妃難得被乾德帝誇獎一次, 心裡就好受了很多,她暫時放下跟尹昭儀的私人恩怨,笑吟吟地應道:“為陛下分憂是臣妾的分內事,就算臣妾真的因此病倒了, 臣妾也無半點怨言。”
乾德帝跟沐貴妃寒暄了一會,便以要歇著了為由,讓榮華把沐貴妃送走了。
他故意把尹璁的身份透露給沐貴妃,就是為了讓這個消息傳出去,相信再過不久,尹昭儀那邊就該知道了,尹昭儀找過來也是遲早的事。
乾德帝已經迫不及待等著看尹家自取滅亡的那一天了,想到這裡,他眼裡眉梢都帶了些笑意,返回暖閣的時候,尹璁和宮人也都看到了他臉上的淺笑。
其實乾德帝笑起來還是很年輕很英俊的,雖然他已經三十幾歲了,但這正是一個男人最有魅力的時候,更何況他還是九五之尊,平日裡養尊處優的,身上還有著上古青龍的血脈,看著一點都不顯老。
不過他也不常笑,即使笑,也都是皮笑肉不笑的那種,看起來可怕極了,在榮華和葉姑娘的印象中,他們都沒見乾德帝笑得這麼開懷這麼真實過。自從小公子出現之後,陛下這兩天已經笑了好多次,這是以前從未有過的事情。
榮華和葉姑娘不約而同地想道:陛下果然很喜歡小公子吧。
尹璁見乾德帝進來了,從被窩裡偷偷地打量著乾德帝,見乾德帝心情很好的樣子,他的膽子就大了些,敢探頭探腦地看過去了。
乾德帝也發現了他這個小動作,就感覺是自己無意間撿回來的一隻小動物,被自己養了兩天,慢慢地養熟了,敢靠近自己了,這樣讓他非常滿意,以至於走過去摸了摸尹璁的頭,笑著對榮華說:“讓禦膳房備膳吧,多做一點,朕中午要跟你們的小公子一起用膳。”
榮華聞言心裡一喜,聖上要跟小公子一起用膳啊,這是何等難得的殊榮,要知道整個後宮,都沒幾個人能有幸跟聖上吃飯的,除了皇後,就是皇子公主了。他連忙應道:“奴才這就去跟禦膳房的宮人說。”
尹璁被乾德帝摸頭的時候還覺得有些不習慣,但是一聽乾德帝說要多做些吃的跟他一起吃,他的眼睛就亮了亮,也不計較乾德帝摸他的頭了。不知禦膳房還能做出什麼樣好吃的東西來,他雖然還沉浸在娘親去世的悲傷中,但他現在最要做的事就是吃飽喝飽睡飽,養好了身體和精神,才能更好地為娘親報仇。
他做出很乖順的樣子來,細聲細氣地對乾德帝說:“陛下叫小人尹璁就好。”
乾德帝思索了一下,說道:“那朕就叫你璁兒吧,你在朕麵前也不必自稱小人,說話也不用這麼唯唯諾諾,平時是怎麼說的,就怎麼說好了。”
雖然這話聽起來沒什麼特彆的,但說出這話的人是當今天子,那分量就很重了,這意味著尹璁可以跟乾德帝乾德帝平等相處了。試問整個後宮,乃至整個天下,又有誰能夠做到這一點?
尹璁也不知道是聽不懂他這話的意思,還是聽懂但是被嚇懵了,整個人都失去了反應,就呆呆地看著乾德帝,直到先從震驚中反應過來的葉姑娘扯了扯他的衣服,小聲提醒他,讓他謝謝陛下,他才照著葫蘆畫瓢地說道:“謝陛下。”
乾德帝看他一板一眼地學著葉姑娘說的話,還覺得挺可愛,遂又挼了挼他的腦袋。
沐貴妃從承光殿出來,一路上幾乎是氣著回到她的寢宮的,回去還沒坐下來喝口茶消消氣,又聽宮人說乾德帝吩咐了禦膳房做兩人份的午膳,跟尹家送進來那個孩子一起吃,氣得直接摔了手裡的茶盞。
後來又聽說,乾德帝因為寵愛尹家那個孩子,以小名來稱呼人家,親昵得不行,還允許尹璁在自己麵前自稱我,免了他的規矩。這下沐貴妃則是嫉恨得把自己長長的指甲活生生地掰斷了半截。
“好一個小男狐狸精,才到陛下跟前多久,就把陛下迷成這樣!尹家祖上是不是狐狸窩出來的?”
貼身宮女跪在她麵前邊給她按摩順氣邊勸道:“娘娘莫要氣壞了身子啊,為了一個尹昭儀不值得。”
聽到尹昭儀三個字,沐貴妃更是氣得渾身發抖,她指著門口對身邊的宮人說:“去,給本宮去福祥宮看看尹昭儀現在在做什麼!”
乾德帝抱回寢宮的那個少年是尹家當初送進宮獻給乾德帝的庶子,這件事情經過沐貴妃宮裡人的傳播,很快就傳遍了整個後宮。這下後宮人人都知道乾德帝準備寵幸尹昭儀娘家的庶子了,尹昭儀連帶著受寵隻是時間的問題,又聽說沐貴妃因此氣得不輕,就更是期待她們這兩個死對頭之間的爭鬥了。
沐貴妃和尹昭儀私下裡相看兩厭在後宮已經算不上是個秘密,這二十幾年間,沐貴妃和尹昭儀不知明爭暗鬥過幾回,甚至還想在後宮拉幫結派。但是後妃們又不是傻子,她們好吃好喝地被乾德帝養在後宮裡,什麼都不用操心,為何要蹚渾水給自己找麻煩呢,在一旁安靜地吃瓜子看撕逼不好嗎?
按理說,沐貴妃品級比尹昭儀高,尹昭儀不可能跟沐貴妃叫板才是。但尹昭儀娘家對先帝有些些恩惠,又是乾德帝養母的娘家,背景大得很,連皇後平時都要禮讓她三分,更彆說沐貴妃了。但沐貴妃也不是善茬,她娘家是前朝遺老,曾助先帝開國,父親被封為安國公,平時仗著自己強勢的娘家在後宮呼風呼雨,又怎麼容得下同樣做派的尹昭儀?好就好在尹昭儀進宮以來就不受寵,連個乾德帝的孩子都生不出來,沐貴妃沒少用這事刺激她,兩人幾乎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
尹昭儀今早就聽說沐貴妃的心腹在承光殿碰了釘子,還沒高興多久,又聽宮裡人火急火燎地進來告訴她,昨晚乾德帝抱回寢宮的那個少年正是她娘家送進來的那個庶子,沐貴妃還因此氣得在寢宮摔了不少東西。尹昭儀當時正側靠在榻上讓宮女按摩,聽了這話後馬上從榻上起來,滿臉驚喜地問:“此話當真?我哥哥送進宮的那個庶子真的入了陛下的眼,還順便氣到了貴妃?”
宮人跪在地上應道:“奴才從承光殿的宮人那裡聽來的,千真萬確啊娘娘!”
尹昭儀喜不勝收,抬起手扶扶自己頭上的步搖,又整理一下自己散亂的衣襟,笑吟吟地說:“既然本宮的侄兒病了,那本宮這個當姑母的,自然要去探望一番。來啊,備轎去承光殿!”
因為乾德帝回來了,承光殿又忙碌起來。宮人們進進出出地伺候乾德帝,腳步聲,珠簾聲,端茶倒水的聲音,讓這座寬敞的宮殿熱鬨起來,沒有之前那樣空曠安靜到讓人窒息的感覺了,尹璁也莫名地安心了不少。
為了不讓外頭那個小東西久等,乾德帝換了件方便的衣服就出來了。尹璁見他出來,果然兩隻眼睛就亮晶晶地看著他,直到他走到跟前,都不帶眨一眨的。
知道尹璁在演戲討好自己,乾德帝也樂在其中地陪他演。他坐到榻上,把人拉到腿上坐著,問他下午在寢殿都做了什麼。
尹璁不太習慣地坐在乾德帝的腿上,東看看西看看地想分散自己的注意力。這個姿勢使得他離乾德帝很近,隻要稍微一抬頭,就能看到乾德帝刀削一樣的下巴,冷峻又堅毅。
但是乾德帝的懷抱並沒有給他一種惡心油膩的感覺,他以前以為伺候一個年紀當他爹都綽綽有餘的的男人會是一件很惡心的事情。畢竟在他印象裡,三十幾歲的男人都像他爹那樣,油光滿麵,大腹便便,一臉油膩,舉止猥瑣。
他偷偷地打量過乾德帝,乾德帝除了身上威嚴的氣勢像是三十幾歲的男人才有的以外,其他方麵看起來都還算年輕,不論是長相還是身材,性格也沒有想象中的那麼古板嚴肅。這也是他能這麼快就接受乾德帝親近的原因之一。
如果不是為了報仇才接近的乾德帝,而是以彆的方式,比如說他考取了功名,為乾德帝當官,那乾德帝一定是他敬仰的對象。或者他不是出身在尹家,而是彆的妃子的娘家的嫡子,跟乾德帝有一些親密一點的親戚關係,平時也有所往來,那乾德帝也應該會成為他尊敬的長輩。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像個男寵似的違心地跟乾德帝虛情假意。
他胡思亂想著,渾然不知自己呆呆看了乾德帝多久,直到乾德帝捏了捏他的鼻子,笑著問他:“怎麼還看朕看傻了,朕有這麼好看嗎?”
聽到乾德帝調笑的聲音,尹璁才清醒過來,一抬眼就看到了乾德帝那張很有男人魅力的臉,他有些慌亂,臉也不自然地紅了起來,支支吾吾地回答乾德帝剛才的問題。
“我、我在裡麵睡了個午覺,又、又見了之前跟著我的小太監,就沒有做其他事了。”
乾德帝把他說的和剛才宮人跟他彙報的對比一下,發現這小東西倒是沒有對自己說謊。他假裝自己不知道長寧宮那個小太監來過,故作驚訝地問道:“那個小太監來找你做什麼,怎麼不留下來陪著你這個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