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淮不說話，隻是定定的凝視著她。過往的幾日對他而言仿佛一場噩夢，他在無邊的噩夢中顛簸起伏，精神全渙散了，靈魂也分崩離析，人徹底沒了人該有的樣子，像隻孤魂野鬼似的飄飄蕩蕩。也不知道要做什麼，也不知道該去哪裡。哪怕是羽箭正中心口，他也仿佛像是旁觀的看客，整個人茫然而懵懂，連驚懼的本能也消失了。
然而這一切都在薑嫣出現的刹那終止，強烈的痛感後知後覺的蔓延至他的神經，他在忍痛之餘感到一絲慶幸——若非經曆了這一遭，如何能逼她出現在自己麵前。
看來她還是舍不得自己，想到這裡，他忽然就笑了，笑得心滿意足，隻是在鮮血的映襯下顯出幾分慘烈。
薑嫣拖著哭腔在他耳邊說道：“你向我保證，你挺得住，你不會死。你答應過的，你會陪我一輩子，你說話要算數。”
薛淮不作回應，隻是眼睛裡掠過一抹水光。
薑嫣焦急地搖晃了一下：“你說啊。”
薛淮手上微微一用力，反將她的手握在掌心：“我那天的話……不是真心的。”
薑嫣用力一吸鼻子：“你彆在這時候跟我說這個，你以為你這樣就能讓我心軟，不可能！你得好好求我，你求得我心裡舒坦了我才原諒你。”
薛淮眼睛緩緩的眨動，他感覺到自己的生機在一點點流逝。這種時候，他無法再對薑嫣千依百順，隻拚著最後一點力氣將醞釀許久的話說出來：“我這幾日想了許多，你不是尋常女子，你有你的堅持，其實你也不想這樣的，對不對？有時候想想……遇見你已經是天大的運氣，不該再奢求其他。”
薑嫣噙著眼淚一搖頭。
薛淮嘴唇翕動：“放我走吧，不要讓我連累你。”
薛淮深知若是薑嫣真的替自己拔了箭，自己又沒能活下來，到時候追查起來，她的身份極有可能會暴露。
靖貴妃娘娘在不合適的時間出現在不合適的地方，又做出了不合適的舉動，她該如何遮掩過去？
誠然，高淳寵她可謂是寵得毫無底線，可越是如此，他便越是不安。自己對情之一字已經有了極深的體會，情越深，嫉妒心、占有欲便會越重。若高淳真是察覺出什麼，對薑嫣起了疑心怎麼辦？
他不敢想，更不敢去賭。不由得又想起了那支簽，心裡更是覺得死得其所。
薑嫣自然也清楚這一點，身份一旦暴露，計劃自然無法再進行下去，這是對八萬條性命以及對沈氏一門的不負責，可如果負責的代價是薛淮的命，那麼她甘願做這個罪人。
退一萬步講，沒了自己還有沈篁，自己已經做了許多事，在朝中已有了很完整的布局，沈篁可將這些接手過去，繼續完成未完成的事。儘管這樣做很不厚道，很不顧全大局。
手掌輕輕撫了撫薛淮蒼白的臉頰，薑嫣的眉心緊蹙著，大顆大顆的淚珠子劈裡啪啦的往下掉：“我的身邊已經有太多人離我而去，我爹，我娘，與我自小相伴的至親，同生共死的好友，他們都已經沒了，我求你，你就當是可憐可憐我，不要成為他們的其中之一，好不好？”
胸口的劇痛被一股酸澀掩蓋，薛淮的心驟然軟得沒了樣子。薑嫣是多麼驕傲的一個人，何曾這樣低聲下氣的求過人。她不求，自己都甘願為她赴湯蹈火，她求了，自己就更是像受了蠱惑一般，腦海中的千頭萬緒全散了，隻剩下一個念頭——答應她，為她活下去，不計代價，不顧後果地活下去。
他輕輕一點頭，喉嚨裡擠出一個字：“好。”
不能再耽擱了，薑嫣轉身喚來陸景和。
陸景和早已經把東西搜尋齊備，隻等她操刀動手。其實這事兒並沒有多難，唯一的要求便是要手穩，拔的一下乾脆利落，不能有絲毫遲疑。這個要求麵對誰都好辦，唯獨除了麵對薛淮。
雙膝抵住床榻，薑嫣正正的麵對著那支箭。箭後投射過薛淮的目光，他半睜著雙眼望著薑嫣，目光幽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