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後不要在刻章的時候碰電腦。”
老爸神情緊繃,將空調開低兩度,忙著重新雕刻,好在最初始的那個排版界麵還在,擺弄幾下機器,沒有壞,低頭去找新的橡皮圖章出來。
我和妹妹不敢說話,隻是“嗯”了一聲。
老爸不再說話。
新的章重新被安放在機器上,隻有器械摩擦後發出的聲響。
安靜之下顯得特彆刺耳。
我們傻站在電腦桌前,等著訓話。
老爸過來推開我們,指了指身後的黃褐色椅子命令道:“去那邊坐著。”
我和妹妹愣了一下趕緊過去坐下。
人已經長大一些,還是能拚坐一張椅子,坐下後心裡麵慌慌的,總感覺還要發生些什麼,眼睛不停地看著四處,就好像在看著一個陌生的地方。
原本該是純白色的牆壁已經泛黃,牆角布滿蜘蛛網。
蜘蛛不在,徒留蜘蛛絲垂掛下來。
空調旁邊的蛛絲是黑色的,像是灰塵堆積後的垃圾,貼在牆上的部分如同裂紋,讓整麵牆看起來破舊不堪。
“他叫什麼名字?”老爸開始刻章,離開位子站到刻章機的麵前。
“金盆。”我回道,順便提醒老爸,下意識脫口而出道,“有激光。”看了會眼瞎,沒敢說,說了一定會被老爸認為是咒他眼瞎。
“沒事,這有個蓋子能關上的。”老爸居然笑了下,“我嫌麻煩才一直開著。”
“嗯。”我明白。
“剛才怎麼回事?是不是人家想玩電腦,你們不讓他玩?”老爸關上蓋子,回頭看我們一眼繼續盯著刻章機。
“怎麼不說話?”
“說話呀,你們兩個變啞巴了?”
“被我猜中了?”
明知故問。
要是早讓金盆玩也就沒這回事了。
這電腦我和妹妹兩個人都不夠分的,再分給彆人玩不是有病嗎?
打個比方來說。
有一個蘋果,對半切,還是大小不均,我和妹妹兩個就搶起來,都想要拿大的。
難道不能學孔融讓梨?
可能有人會這麼說,但是,他真的就隻有一個梨嗎?
謙讓是一種美德,可不要和一個快餓死的人談謙讓,如果有兩個人,都快要餓死,不是親密的關係,擺在麵前的隻有一樣吃的,誰會去謙讓?
獨占,不太好。
平分,很好。
有的人沒辦法謙讓,因為他沒有太多的東西去分給彆人,可以分,但要一人一半,才叫公平,在失去信念前,沒有人不想活下去的。
可偏偏,有人,要幫我們解決麻煩。
那就是把這一大一小的蘋果,都給吃掉,麻煩的源頭沒了,麻煩就沒有了。
道理是這麼一個道理。
隻是源頭,並不是蘋果。
而是饑餓。
或者說,口腹之欲。
我們兩個都要吃蘋果,蘋果沒了,隻會引發更大的麻煩。
所以,哪怕為了吃的玩的打起來,也不關彆人的事,自以為幫忙,卻是多管閒事。
那次,老爸不是這麼對我們的。
當我們兩個坐在椅子上互相安慰,店裡來了客人,四五十歲的老太婆,看我們兩個在哭,又看到散落在地上的作業本就多嘴多舌道:“這是你們家的兩個女兒,蠻可愛的,怎麼把作業本都撕了?不寫作業稍微打幾下就好了。”
“要你管。”
我和妹妹都討厭這種人,妹妹瞪她,出聲的是我。
爸爸來瞪我,礙於客人在場,跑到我麵前吹胡子瞪眼,耀武揚威的,手上巴掌遲遲沒有落下來。
我還是嚇得眨了一下眼,不停壓抑哭聲。
就算不寫作業,關他們什麼事?還要說稍微打幾下就好了,說得好聽。
真是當了什麼還要立牌坊。
如果真為孩子想,就不要一言不合打人,好好講道理啊,連個孩子都講不過活著乾嗎?這年紀都是活在豬身上了嗎?
“這麼凶啊,你們兩個人,當心以後嫁不出去喲?”她不說正事,走進來伸出手指隔空對著我們指指點點。
指我就算了,指妹妹算什麼?
這種老太婆真是重男輕女的典型代表,誰當她家女兒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黴。
兒媳婦也倒黴。
“嫁不嫁得出去關你什麼事。”我還藏著後麵半句話沒說,凶你怎麼了?我還想要咬你呢。
“你怎麼和大人說話的?”老太婆把手裡的皮包往櫥櫃上一放,臉色不滿。
她配叫“大人”二字嗎?
我也不配。
講道理來說,如果我是小人,她是大人,正好,大人不記小人過。
她要記恨,那她就不是所謂的大人。
隻是一個外人。
麵對外人,我總是滿腔怒火,尤其是在我不開心的時候,誰招惹我,我都會不計後果地反擊,因為外人不會理解我心中的苦悶。
他們隻會說著風涼話。
這個時候,他還沒有出現。
當遇見他,慢慢了解他,喜歡上他的時候,我所有的憤懣都會變成委屈,在他麵前,因著久彆重逢的喜悅,眼眶,一下子濕潤了。
他是我從高一開始,到現在還一直暗自欣賞喜歡著的人,天歌。
這個名字。
和完美世界中的妖族飛行器同名,那是我玩遊戲的時候最喜歡的飛行器之一,還有一樣,叫羽族的六翼,至今都記得那模樣。
天歌,是一隻白色的大鳥。
它可以帶著遊戲人物飛躍在高空,俯瞰城中變得渺小無比的行人,天歌之上站立的人,宛如傳說中的仙人,遺世獨立。
而我是行人,隻能抬頭仰望。
要是我是個男孩就好了,這樣,我就是妹妹的哥哥,就能更有本事去保護妹妹,爸爸也能順利完成傳宗接代的任務,不用聽彆人那些陰陽怪氣的讚美聲。
兩個女兒多好,要是兩個兒子以後都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呢,我們家一個就夠頭疼的了,以後房子肯定要買的。
女兒好,女兒好啊。
哼。
好不好用他們這些外人來說?
一次兩次就算了,見一次說一次,聽得多了,爸爸臉上的神情就會變得很古怪,悵然若失說不出一句回嘴的話,隻能不停點著頭回應。
我知道,爸爸自己也想要兒子。
家裡沒錢而已,不然肯定是要再生的,既然沒有辦法再生一個,從小到大,爸爸都把我當成兒子來看,比起妹妹,更喜歡的是我這個不管脾氣還是樣子都更像是男孩子的姐姐。
哪個老子不打兒子的?
說沒打,不打的,那肯定是三歲之前的事,你不記得了。
彆問我怎麼知道的。
我不知道。
要是,我是男孩子,那我調皮搗蛋似乎都是合情合理的。
在爸爸媽媽眼裡就是這樣,男孩子才頑皮不聽話不愛寫作業,女孩子就該文文靜靜,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乖巧可愛,懂事聽話。
我從椅子上下來,不去管那個老太婆,低頭撿著地上的垃圾。
老爸不會收拾,隻能我們自己來。
等收拾完就走,去奶奶家玩,今天的作業不想重寫一遍了,就把這些拿去學校給老師看,如實告訴老師,我都寫完了的,是被爸爸給撕掉的。
如果問我為什麼要撕作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