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第一百七十七章(1 / 2)

薑禕成認真地想象了一下兒人臉上塗著大紅大紫的“防曬泥”會是什麼樣子,頓時覺得她的個人審美不太接受得來。不過又把二橙的模樣代入進去,卻反而覺得有點兒好看。

這其實是正常的進化心理學現象,人類對於熟悉的物種和對不熟悉的物種,審美方向是有差異的。換句話說就是,對於人類本身或者人類熟悉的生物,由於成千上萬年的同時演化,人類知道其健康的模樣應該如何,也就形成了對於其正常樣貌的固定認知,即形成了某種“美”的範式②。而在遇到不熟悉的物種時,則往往會用已有的審美範式往上去套——無論這種範式是對於自己物種相貌照貓畫虎,還是為了保留所謂的“多元化”而刻意偏離。

但就算是知道了自己的審美受到先前的認知影響,人也沒法直接改變自己的“前意識”思維過程。每個人都是他們所有經曆的總和③,沒有什麼辦法能免除意識形態的影響。

“您在那裡的時候,也會塗防曬泥麼?”薑禕成有些好奇地問道。

簡佚連忙說道:“我從來不塗。我穿著防護服呢,也用不著防曬。”

他又看了一眼旁邊的河,忍不住又笑了起來:“在那邊他們塗了防曬泥,晚上要用水洗掉。曾有人為了圖方便直接在河裡洗澡,把河水都染上了顏色。因此河岸上還有衛隊站崗,禁止塗了防曬泥的人靠近。”

薑禕成腦補了一下兒這個畫麵,塗了花裡胡哨一臉顏色的衛兵站在河岸上,阻止同樣塗了一臉顏色的當地居民靠近他們乾淨清澈的河水——未免有點兒搞笑啊。

“如果不能在河裡洗,那麼要如何洗掉防曬泥呢?”薑禕成問道。

“我曾經居住的城市較為乾燥,人們常用細沙搓洗身體,用香灰搓洗麵部,然後再在自己家裡的浴缸中洗去殘留的顏色。”簡佚相當詳細地介紹道,“洗過後的水不能排入飲用水源,一般是潑在家裡的院子裡,或者潑在家門前的地麵上。因此說當地人酷愛打扮時,經常用他們家門前的地麵的顏色形容。”

這樣的風俗,還真是隱約和人類文明的曆史有些相似。薑禕成原先固然從簡佚的紙質筆記裡了解到,卡謝文明已經達到了相當發達的封建社會,然而從筆記上看那些社會結構雲雲,也就像是在看標本一樣。可是聽他講到具體的生活習俗,卻突然讓薑禕成有了一種“原來他們是活著的”感覺。

在二十七光年之外,那顆行星上的那些人,並不隻是作為一個或者幾個文明存在,而是真切的、一個個活著的個體。

“所有人都這樣嗎?”薑禕成接著問道,“所有人都喜歡塗防曬泥?”

簡佚猶豫了一下兒,卻反而降低了音量,似乎對於他所說的事情並不感到百分百的讚同:“我應當提前說明的,那些我的朋友們都是貴人。他們有仆人,在市區有豪宅,能買得起很多作為消耗品的防曬泥。但是大部分市民都沒有這些條件。很多人隻是在外出時用少量防曬泥保護麵部,回到家用細沙搓掉,再用水衝洗之後曬乾,以便於重複使用。”

塗在臉上的東西還要洗掉晾乾重複使用,聽上去可就不怎麼美好了。然而薑禕成從所謂人類學的角度分析,恐怕這些需要重複使用防曬泥的市民也並不處於社會的底層。畢竟沒有條件買新的防曬泥,卻還要把這玩意兒重複利用來裝飾自己的臉,恐怕是次於上層卻高於底層的中層市民們為了附庸風雅而產生的特有行為。而真正的底層,恐怕也不是簡佚會經常接觸到的——畢竟他的身份相當於“貴人”,相處的朋友們也都屬於“貴人”的行列。

隻是簡佚曾經在“藍珀”當“貴人”當了十五年,卻還保留著人類現代文明的價值觀念,特意強調了不能用貴人們的生活方式概括多數的普通人,看來他倒並不是完全被卡謝文明的意識形態同化了。包括從他之前提到他的卡謝人朋友們信仰的宗教並不可靠來看,甚至可以說他被同化的部分其實並不多。

但這樣就顯得有點兒矛盾了。一方麵簡佚的內在仍然是現代文明意識形態為主導,而另一方麵他卻拒絕接觸現代人類社會中的其他人。他沒有發生思想上的“退化④”,但卻同樣排斥和他具有相同三觀的人,這到底是因為什麼?

亦或者隻是由於他得了所謂的“精神病”,才會出現自我封閉的症狀?

“您在那裡時有仆人麼?”薑禕成試探地問道。

“當然沒有。”簡佚立刻回答道,而後解釋說,“有一些人負責我的生活和安全,包括每個星期都需要把我送回飛船著陸處補充物資,並且在我出行時也需要避免其他市民看到我。但是這些人都是被政府部門雇傭的,並不是仆人。”

雖然做的是同樣的事兒,但如果是政府雇傭的人員而非私有的仆人,那還是現代社會意識形態能夠接受的。而且客觀地講,簡佚一個外星人在“藍珀”上呆著有各種麻煩,確實也得安排不少人手來維持他的正常生活。而他給卡謝政府所帶去的關於遠方文明的信息,也值得他們特彆為他準備那些物質基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