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老爺,真的是張明害的您嗎?”錢姨娘還是不敢相信。
她覺得,如果真的是張明,那張明何必那般勞心勞力地救他,中途但凡是拖拉點時間,或者阻礙一下,大人必死無疑。
因此,錢姨娘是真沒覺得張明有問題。
反而覺得可能是大人在拿張明出氣。
畢竟他是帶著張明出去的時候,受了這般嚴重的傷。
他怪罪張明,也實屬正常。
畢竟大人本來就不是什麼好性子的人。
但讓錢姨娘為張明說話求情,她又不敢。
方大人都快氣死了,“我說的話還能有假?快把張明那個狗日的給我抓過來,本官要把他碎屍萬段!”
方大人氣得直嚷嚷。
一想到自己的前程與未來毀於一旦,方大人心中那股子怒火怎麼壓都壓不住。
他當然知道,事情不全怪張明。
但張明互助不利是事實。
是了,前兩天自己還懲罰他了,後來又要他當自己的馬車夫,一定是他懷恨在心,所以使了手段報複自己。
這報複的手段,方大人不得不承認,著實厲害。
讓他丟失點什麼寶貝的東西,根本不痛不癢,毀了他的身體,讓他變成殘疾,往後再也不能當官。
對他來說,確實是一個致命的打擊。
一旦他不再做官,那些個貴人們哪裡還會看得上他。
以前有多風光,以後就有多落魄。
一旦他沒了權利地位,早前那些孽力都將反噬。
“快把管家他們叫過來,快!”
方大人催促。
那張明頗有武藝,若是直接派普通的家丁去抓,估計還不夠送菜的。
所以方大人換了思路,打算先把管家與自己心腹集結起來,再把張明抓過來。
當初那事情,到底如何發生的,方大人到現在還是一頭霧水。
他雖然心中懷疑是張明為了報複他,才設的局。
可錢姨娘的話沒錯,若是張明真的要報複自己,或者是想殺了自己,那根本用不著辛辛苦苦把他送到醫館救治。
因此,當初事情究竟是怎麼發生的,還需要問過張明才能知曉。
錢姨娘嚇得趕緊點頭跑出去喊人。
屋內的方大人細細感受著渾身的疼痛,心中一片絕望。
他開始後悔。
若是昨天沒去那處私宅玩樂該有多好?
若是昨天去那私宅的時候帶夠足夠多的下人,或者是帶的尋常車夫,結果是不是會不一樣。
是不是他隻要晚一會兒,或者是早一會兒,都不會是這個結局。
方大人心中想著各種可能性,腸子都快悔青了。
然而,這世上沒有後悔藥可以吃,方大人雖然後悔得無以複加,但卻無能為力。
隻能在床上默默忍受著斷腿斷胳膊的錐心之痛。
錢姨娘回來得很快,順便帶來了方大人的心腹。
“我這次受傷,是有人暗中設計,張明那個護主不力的狗東西呢?怎麼不過來?”
方大人看了一圈,發現並沒有張明。
“那個狗東西是不是跑了?”
方大人咬牙切齒地罵道。
平日裡與張明關係還算可以的屬下立馬道,“方才張明說要去茅房,說是等一會兒再跟大人請罪。”
“茅房?我看他是要跑路!你們趕緊的,把他給我綁過來,老爺我這次受傷,跟他脫不了關係。”
“是,大人!”
方大人始終記恨,當初張明自己一個人先行跳下了馬車,把他一個人棄在馬車上。
若非張明棄他於不顧,他現在絕對不會這麼慘。
頂多隻是一點小傷!
此時的方大人,早就忘了,其實他本來也可以跳馬車逃走的。
隻是他頭一天晚上玩得太狠,腰膝酸軟,兩腿跟麵條似的,連上馬車的力氣都沒有。
否則,何至於反應遲鈍連跳車的力氣與勇氣都沒有。
時間往前退一會兒。
花園中。
傳完話的錢姨娘,在假山附近遇見了張明。
“張明,你趕緊走吧,老爺說是你害他,你護主不力,要拿你開刀呢。老爺現在正在叫人,你趕緊走。”
張明此時正從方大人的密室中出來。
方大人的書房裡頭有密道,密道通向假山這邊。
假山的底下是一個大密室。這些年當大人為非作歹,貪汙受賄,搜刮民脂民膏得來的財富,都藏在假山底下。
除了金銀財寶,還有一本秘密賬冊。
張明此行的目的,並不是那些金銀珠寶,而是那本賬冊。
結果剛才假山這邊繞出來,就遇見了錢姨娘。
“夫人,大人醒了?”
張明其實心裡很清楚,方大人醒來之後,是一定會懲罰他的。
隻是他留在方家還有目的,暫時走不了而已。
再說,方大人昏迷不醒的這段時間,就是他找證據的絕佳時間,他怎麼可能錯過如此絕好的機會。
於是張明趁昨日夜深人靜之際,潛入大人的書房,在書房裡尋摸了許久許久,才終於找到了密室。
密室裡的東西有很多,賬本也放了許多許多。
張明要找的東西,就藏在這些賬本之中。
為了找到真正的賬冊,他隻能一本一本地翻看。
以至於出來的時候,已經第二天。
不過好在方大人受傷昏迷,因此並沒有人進入書房,更沒有人進入密室。
是以,這期間他很安全。
結果出了密室,就遇見了錢姨娘焦急走過。
張明其實心裡挺喜歡錢姨娘,於是便閃身出現在錢姨娘的麵前,想跟對方說說話,順便打探一下方大人現在的情況。
哪知錢姨娘一開口,便把他嚇了一跳。
“你說方大人醒了?”
其實當初老大夫給方大人接骨時喂的藥,是不會讓方大人昏睡這般長的時間。
是張明在其中動了睡覺,在方大人熏香中加了安神香,所以方大人才會陷入沉睡。
而現在方大人醒了,怕是因為安神香燃儘,失了了效果。
“是真的,老爺醒了,他說要把你碎屍萬段,你趕緊跑吧,跑得越遠越好。千萬彆在府上停留。”
錢姨娘說著說著,就從頭上拔下一根紅寶石金簪塞進張明的手中。
“這個留給你做盤纏,你連住處也彆回了,否則定是讓人堵個正著。”
錢姨娘不敢過多停留,她能給張明通風報信,還是看在當初張明幫過我自己一個忙的情況下。
而且她覺得張明真要是被老爺弄死,未免死得太冤。
所以才會出手相助。
張明看著手裡價值不菲的金簪,心思湧動。
他忽然有些克製不住自己內心隱秘深處的情感。
可偏偏是這個節骨眼上。
他感覺,錢姨娘對他也是有幾分情義的。
否則不會贈他這般貴重的金簪。
要知道,這根金簪,可是錢姨娘身上最為貴重的東西。
拿出去換錢,也有幾百兩銀子。
張明看著遠處那消失的倩影,沉默了片刻後,便把金簪塞進了自己的懷中。
與那份證據放在了一起。
然後他腳尖一點,縱身一躍便到了樹上。
又幾個跳躍,很快便消失在方家宅院中。
他不能直接走,他房間裡還放著重要的東西,得一並帶走才是。
畫麵回轉,方大人派出去的人,自然是一無所獲。
“你們這些沒用的廢物!”
“一個張明而已?你們怎麼可能找不到!”
“你!給我出來!你是不是張明去茅房了嗎?人呢?你去茅房把人撈出來啊!撈不出來你就一輩子住在茅房裡!”
心腹下人們無功而返,方大人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這張明絕對有問題。
當時他肯定就是故意讓他受傷的!
可他混進府裡來,究竟又是為了什麼!
身上傳來的疼痛,讓方大人腦子有些遲鈍。
不過片刻之後,他便想起了自己一直藏著賬本。
“沒用的東西,都給我滾出去!”發火消耗了方大人撐起的精氣神,此時的方大人已經虛弱了不少。
他把所有人都趕了出去,留下了自己的最為信任的心腹。
“阿達,去查一查有沒有了闖進書房,還有密室那邊,你也探查一下。”
若是可以,這件事情其實本來是要方大人自己做的。
畢竟這種事情,多一個人知道,便是多一分風險。
但阿達是個啞巴,是自己從乞丐窩裡救出來的。
若說如今府上唯一可以相信的,便隻有阿達。
因為阿達是個啞巴,根本說不了話,甚至還不會寫字。
關於密室,關於那些東西,阿達雖然不知道究竟是什麼,但他也知道那密室裡的東西,對大人來說十分重要。
因此他點點頭,又用手勢問了方大人的感覺如何。
方大人扯了扯嘴角,“暫時死不了,不過要是那些東西丟了,我就是現在不死,也離死不遠了。”
一旦那賬本被人拿走,這江南的官場必定要掀起風浪,而他這賬本的主人,首當其中第一個完蛋。
“快去吧,不用管我。現在最重要的就是那邊。”
阿達“啊啊”了兩聲後,便轉身離開。
希望阿達帶回來好消息,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方大人在床上等著消息的時候,錢姨娘端著飯食回來了。
“大人,您昏睡了這麼久,肯定餓了。”
方大人一看到錢姨娘那張寡淡的臉就來氣,“滾出去!讓媚姨娘來伺候我!”
抬起右手那隻完好的胳膊,直接一手肘把托盤上的吃食給掀了個乾淨!
當初要不是因為錢姨娘的八字好,旺他,才他不會納了這個長相寡淡的女人。
現在看來,這個女人有什麼旺夫命,明明就是克夫命!
錢姨娘直接被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身上還順帶灑了許多湯汁,燙得她皮膚都紅了。
“老爺,我現在就去叫媚姨娘過來。”
錢姨娘不敢在方大人的盛怒的時候正麵頂著,趕緊連滾帶爬退了出去。
發怒的大人,實在是太可怕了。
她最近還是少在大人麵前晃蕩。
大人受傷這般嚴重,怕是也就隻有他向來寵愛的媚姨娘才能夠安撫好大人。
錢姨娘跑出院子,然後匆匆忙忙的吩咐下人叫媚姨娘過來伺候老爺。
自己則是回屋,叫了小丫鬟拿了治療燙燒的膏藥回來擦。
“夫人,老爺下手也太重了。”小丫鬟為自家夫人抱不平。
錢姨娘卻趕緊嗬斥小丫鬟,“小蝶,往後叫我姨娘,可彆再叫夫人了。在外頭彆人不知道怎麼叫我,喊我一身夫人。可我算得上什麼夫人,真正的夫人在老爺的祖籍,我隻是夫人派來照顧大人的姨娘而已。”
老爺不喜歡她,不單單是因為她長得一般般,更因為她是夫人親自挑的,說是自己不能伺候老爺,便讓她為方家開枝散葉。
其實錢姨娘又哪裡願意,雖說老爺是個五品官兒,說出去很有麵子,但做人姨娘,又豈是那麼好做的。
方大人脾氣暴躁,動輒打罵。
她有時候都會被打得滿身是傷。
幸好老爺流連花叢,外頭養了外室,青樓裡還有相好的,府裡也有寵愛的姨娘。
因此輪到她的時候,次數極少。
至少她還能忍。
她這當家的姨娘,其實也就是看著麵上風光而已,私底下還比不過得寵的外室。
“可是……”小丫鬟還想說些什麼,卻立馬讓錢姨娘打斷。
“沒有可是,我是姨娘,一輩子就隻是姨娘,除非……”除非她可以離開方府,離開方老爺。
成為自由身。
但是,那可能嗎?
老爺在康健的時候都不願意放她走,現在更沒可能。
當然,這話錢姨娘也從來沒有問過,她也不敢問。
“姨娘,您身上還有其他傷,我替您換藥吧。”
小丫鬟前幾天錢姨娘剛伺候過老爺,當時一身的傷,現在也不知道好些沒有。
“你把藥拿過來。索性一起擦了。”對於自己身上的傷,錢姨娘已經習以為常。
並不是很在意,但她知道小丫鬟在意,若是她不同意,小丫鬟還會嘰嘰喳喳勸說。
與其如此,還不如順了對方的意。
然而,還沒等藥擦完。
錢姨娘便被媚姨娘領著人趕出了院子,遷到了府上最為偏僻荒涼的角落。
“姨娘,現在可怎麼辦,這都快馬上就天黑了,這院子荒草叢生,根本沒法住人。”
小丫鬟都誇哭了,她都不明白,本來還是好好的,結果老爺一出事,連帶著她家姨娘也倒了黴。
“肯定是媚姨娘在老爺跟前說了您的壞話,要不然老爺不會這般對您的。”
錢姨娘卻是早有預料,“其實當老爺把我趕出來,讓媚姨娘去伺候的時候,我就有預感了。媚姨娘向來跟我不對付,一直覬覦我的管家權。現在她如願了。”
不僅讓老爺厭棄了她,甚至還把她趕到了最荒僻的院子居住,還剝奪了她的管家權。
這一次,梅姨娘大獲全勝,而她一敗塗地。
“姨娘,往後咱們可怎麼辦呀?”小丫鬟望著滿院的荒涼,眼淚掉了下來。
錢姨娘趕緊安慰小丫鬟,“彆哭,這有什麼好哭的,人生起起伏伏跌跌落落,不是常有的事兒嗎?
再說了,我到了這裡,反而能過上清靜的日子。以後再也不用操那些心了。”
更重要的是,現在老爺成了這模樣,這一年半載,她都不會被老爺折磨。
這對她來說,實在是一個好消息。
“而且,咱們的東西不也全都帶過來了?值不少錢呢,咱們靠著這些東西就能過活了,不用愁。”
此時的錢姨娘,很慶幸媚姨娘沒有把她的財物搜刮走。
不過想想也是,媚姨娘做為府裡最受老爺寵愛的姨娘,府裡的東西,都是她最先挑的,哪怕是她也得避其鋒芒。
怕是瞧不上她手裡的這些東西,畢竟她手裡的東西都是人家挑剩下的。
人家看不上也是正常。
小丫鬟想想自家姨娘的首飾與錢財,臉上的苦悶頓時好了許多。
錢財才是安身立命的根本,有了錢財,就能換吃食,就能活命。
至於其他身外之物,她們現在已經沒有資格在乎。
這次錢姨娘被趕出來,其他的下人都被新上任的管家姨娘給卸了,隻剩下眼前這個小丫鬟還跟在眼前。
“咱們趁著這會兒天色還有亮,趕緊把正屋收拾出來。至於院子裡這些雜草,等明兒個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