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辭卻一點動靜都沒有,再沒有看到她歡喜的模樣。脆而薄的蒼白臉色。他閉起眼睛,睫毛下有陰影覆蓋,仿佛已經入睡。
許呦也不多言,輕輕拉開旁邊的椅子坐下來,就這麼看著他。
不知道過了多久,身後似乎有人走進來,遞了杯水過去。
“他沒生命危險了。”
曾麒麟站在她身後,俯下身,輕聲說,“這裡不能多待,先出去。”
在醫院走廊上的長椅上,許呦陪著曾麒麟坐了一下午。
神情憔悴的少年兩腿分開,手撐著頭,斷斷續續地跟她講那天發生的事情。
“我們學校之前和二中有矛盾.....上個周末發生了一點糾紛,後來鬨得有點大,他們有一個人喊了社會上的人來,那個人剛好和謝辭之前有矛盾...”
“當時有點混亂,那個黃毛趁著所有人沒反應過來,手裡拿著刀子直接捅謝辭。”
說到這裡,曾麒麟閉了閉眼,似乎不想再回憶那天的場景。他雙手抓著自己的頭發。
人群的尖叫與紅色的血,以及謝辭最後倒在地上的模樣。
“是我對不起他,不應該叫他去的,明知道之前...”曾麒麟喃喃,點了一支煙。
許呦不言不語,雙手放到膝蓋上。等身邊的人說完,她突然轉頭問,“那個人,進警察局了嗎。”
“.......”曾麒麟一愣,問“什麼?”
“拿刀的人。”
許呦很平靜,全神貫注地看著地麵,把話又重複了一遍,“他進警察局了嗎。”
醫院的光被格子窗分割成一條條,投在地上,明暗交錯。
她身上被淋透了,頭發也貼在臉頰兩側,寒氣從腳底冒起來。
“進了。”他答。
半晌,她點點頭,“好。”
然後兩人就不再說話。
是運動會,她也不急著回學校,就坐在醫院裡陪謝辭。
窗外的光線慢慢暗了,頭頂的白熾燈亮起,慘白慘白。有不同的人進進出出,來去經過。
許呦也不知道最後怎麼走的。就記得雨淋在身上,好冷。
精神和身體很疲倦,心裡卻出奇的平靜。
就像大雪紛飛後的寂靜。
沒過多久,學校到處都在傳這件事情。流傳出來的版本很多種,隻要是八卦,大家都懶得去細糾故事的真假。
許呦從那天去醫院後,就再也沒去七班。她下了課就坐在座位上,哪也不去,放學了就直接回家。周圍有同學議論起這件事,她就默默離開,什麼也不聽,什麼也不說。
有時候走在路上,會接收到各路探尋的眼光。
其實許呦發現她自己挺堅強的,至少能在同學眼裡,老師麵前,還有父母麵前保持原來的模樣,隻是話變少了一點。
對她來說,對於這種流言蜚語她基本上可以做到不為所動。
她本來就是性情很淡的人,不好奇三八,其他的緋聞八卦也不在乎。
自己的她都能不在乎,何況是彆人的。
就這麼過了幾天,課間休息的時候,徐曉成來找她,說謝辭意識已經差不多恢複。
意思是她能去看了。
再去醫院,謝辭已經從重症監護病房轉到普通病房。
他穿著藍白條紋的病服,一隻手纏滿白紗,半靠在床邊正在看新聞聯播。腿上還打著石膏。
聽到開門聲響,謝辭一抬眼就看到許呦進病房,兩個人對上眼的瞬間,同時怔忪了有幾秒。她走上前幾步,“謝辭,你好點了嗎?”
他像是驚到了,也不敢看她,目光落在彆處,說:“許呦,你怎麼來了?”
隔著幾步遠的距離,謝辭的聲音像被砂紙打磨過“你走吧。”
她愣住了,腳步一頓,攥緊了書包帶子。
徐曉成在身後,眼睛瞪大,嘴巴張了張,又閉上。
天...這哥們又在發什麼瘋。
“謝辭?”
好一會,她皺著眉,終於找回自己的聲音。
謝辭的眼睛看著窗外,麵色雖然蒼白,卻依舊毫無起伏。
“你走吧。”他又重複了一遍,聲音細弱卻清晰,一個字一個字地傳到她耳朵裡。
“我不會去上學了。”
旁邊的人一時間誰都沒反應過來,病房裡靜悄悄的。
許呦不敢置信的看著他。
這句話其他人也聽到了,徐曉成更是忍不住開口,上前一步:“謝辭,你瘋了啊?!!”
謝辭半闔著眼皮,如果仔細看,就能發現側臉線條明顯繃著。
許呦身子僵在原地,不曉得要說什麼,過了很久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不管你發生了什麼,說這些話之前,還是好好考慮一下,我先走了。”
她說完之後,轉身要走。
“許呦。”
謝辭唇抿得更緊,在身後喊她的名字,憋了半秒才問,“對我特失望吧?”
他其實很虛弱,連聲音都聽得出來,有氣無力。
有一瞬間,謝辭看著許呦走遠的背影,真的特彆特彆難過。心仿佛就這麼直直地墜了下去,所以還是開口叫住了她。
“我不失望,謝辭。”
許呦知道自己還沒掉眼淚,所以她轉過去,看著他的眼睛,“除了你自己,誰都沒有資格對你失望。”
說完,她停頓了一會,然後低頭把書包從肩膀上卸下來。
許呦手裡拿著一張寫滿過程的數學卷子,輕輕放到他床旁邊的桌子上,“你落下的東西。”
“謝辭,好多事情你不要輕易決定。等你真的想好了,再發短信告訴我吧。”
門被關上。
他重新躺回床上。眼神直愣愣地望著前方,傷口那處又開始鑽心地疼。
風從窗子進來,被壓著的數學卷子,吹得嘩啦啦響。
謝辭一動不動,專注地盯著許呦留下的東西。
身後似乎又站了個人。
不知道還在期待著什麼,謝辭心裡忽地一緊。堅持了半天,他還是忍不住轉過頭去頭。
許呦就那麼靜靜地看著他。
徐曉成倒是真的出去了,兩個人距離太近,許呦甚至能清晰地看清謝辭眼裡一閃而過卻壓抑不住的驚喜。
像陡然迸發出光彩,可是很快又黯淡下來。
看她沒有出聲,謝辭換了個姿勢,逞強道,“你乾嘛回來?”
許呦看在眼裡,在心裡歎氣了一聲,開口問,“你哭什麼?”
病床很窄小,謝辭蜷縮著身子,背過去放下手機,用手掌使勁把眼睛的淚水抹乾淨。
很長一段時間沒動靜,許呦走過去,把窗戶關上。
撐在窗台上,輕輕發出一聲歎息。
“你不是跟我保證過嗎,怎麼還去打架。”她的語氣很平靜,沒有質問,仿佛隻是淡淡地陳述一個事實而已。
“你真不用管我。”聽了她的話,謝辭垂下眼睫,眼裡的光線稀疏黯淡,似乎一點也不為所動。
“為什麼不管你?”許呦問。
“之前你本來就不喜歡我,現在我手都廢了”
直到一雙乾淨的白球鞋落在視線裡,他才茫然地抬起頭。
緊接著一個巴掌呼嘯扇過,打在臉上的清脆響聲在靜靜的病房裡顯得很大聲。
電視機裡重播的新聞聯播結束了。
謝辭被打得側過臉去,心裡想的卻是。
女人怎麼都是喜歡扇巴掌。
他媽也是,許呦也是。
不同的是,他被打得心裡一點火氣也沒有。
其實還是有點尷尬的。
謝辭恨不得自己變成龍卷風,呼啦一下刮出去,順便卷跑許呦。
而不是現在,他躺在床上動彈不得,被她那麼盯著看。臉上火辣辣地疼。
“誰說你手廢了?你有沒有點常識?謝辭你盲啊?!”
剛剛聽他越說越離譜,她就控製不住騰然升起的怒火。
脆生生一巴掌,又那麼少見地發起了脾氣。把謝辭唬得一愣一愣的。
嘴巴張張合合,就是說不出話來。
過了會,許呦深呼吸幾次,穩住情緒才繼續說,“手筋斷了也不能說明什麼,隻要積極配合醫生治療,自己堅持複建就能慢慢好的。”
“你要是一直是這種態度,也沒有資格讓任何人喜歡,包括我。”她說。
給謝辭換藥的護士最近明顯發現他有些不對勁。
就比如現在,201病房那個一向默默不語沉浸在自己世界的小帥哥,突然問小護士,“我問你個問題啊。”
謝辭長得好看,雖然病中,也掩飾不了本身清秀的輪廓。尤其是那雙眼,盯著你認真看得時候,總有種不自覺害羞的感覺。
小護士低著頭,臉紅紅的,“什麼問題?”
“你看我,我現在帥嗎?”謝辭用能活動的那隻手,摸了摸自己的臉。
模樣實在是太認真,仿佛真的很苦惱一般。
小護士:“......”
曾麒麟來看謝辭,看到他竟然握著筆,對著桌麵的一張卷子魂不守舍地發呆。
旁邊是一本翻開的數學書謝辭居然在研究數學公式!
這是天降紅雨了?
曾麒麟表情驚詫,搭過他的肩膀,阿辭,你這是...”
謝辭頭也不抬,眉梢微挑,“把手拿開,彆打擾我學習。”
你特麼是在學習嗎?!
“.....”曾麒麟那麼聰明的人,瞬間就抓到了重點,“許呦來看你了?”
謝辭立刻回:“關你什麼事。”
顯然是了。
被嗆了幾聲,曾麒麟也不生氣,反倒鬆了口氣,心裡多天來壓著的負罪感稍稍鬆了些。
謝辭終於有了點活力,不像之前一問三不答。
也不知道許呦和謝辭說了什麼,讓他短短一下午的時間變化這麼大。曾麒麟有點疑惑,但是也不重要了,“你能想通最好,沒什麼比自己開心最重要。”
謝辭哼了一聲,慢吞吞地說,“你彆和許呦一樣。”
晚上7:00,麵前的電視機又開始準時播放新聞聯播。謝辭緊抿著唇,靜靜看著電視屏幕,腦海裡卻響起下午許呦對他說的話。
平時她幾乎不怎麼開口,普通話也不太標準。這次倒是破天荒,又氣又急地罵他。
卻沒有任何嘲笑和鄙視。
想著想著,他就不由笑出了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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