絮兒一臉認真地聽皇帝講述, 眼神裡星光熠熠。
原來夫君這麼厲害的嗎……
她想起謝黎和她說起這次鄉試時候, 臉上輕描淡寫的表情,眨了眨眼,在心裡默默地驕傲起來。
“父皇, 兒臣將駙馬帶到了。”
太子的話響起, 打斷了皇帝的滔滔不絕。皇帝和絮兒一同轉頭看過去,默契地停下了對話。
“夫君!”絮兒站起來, 衝他露出甜笑。
皇帝也乾咳一聲,恢複了冷漠臉色,點了點頭,淡淡示意道:“坐。”
謝黎神色如常, 從容應對, 拱手道:“學生見過皇上。”然後在絮兒迫不及待的拉扯下, 有些無奈又有些跌跌撞撞在圓石凳上坐下。
“絮兒,你慢點,小心。”他叮囑道。
絮兒哼了一聲,衝著皇帝介紹:“皇上,他就是我夫君。”
皇帝嗯了一聲, 示意內侍給謝黎也倒茶,徐徐開口問絮兒:“怎麼和朕這麼客套?直接叫父皇不行?”
絮兒一愣,看了眼謝黎, 乖乖叫道:“父皇。”
皇帝這才滿意,露出一個讚賞的表情,放過絮兒, 看向謝黎,和謝黎說起了他那張考卷的事情。
謝黎也沒想到自己隨筆揮就的試卷這麼有用,聽到皇帝的問話,想了想,很快想起試場上寫下的東西,和皇帝說起話來。
他不是第一次見皇帝,甚至以前還做過皇帝,在皇帝麵前,臉色淡然得仿佛隻不過是和同科學子論道,對皇帝試探性的問題更是不過寥寥幾句,便輕易解開問題。
皇帝眼裡的欣賞更濃,一段談話過後,點點頭道:“麒麟才子,配得上朕的女兒!”
謝黎不禁笑了,再一次拱手:“謝皇上誇獎。”
“毓之有大才,年後朕啟印,還希望毓之來朝廷上助朕解決江南水患一事,雖官職微小,也是個立功的好去處,也好配得上絮兒。”
這句話的言外之意,就是皇帝打算給謝黎封個工部的官,讓他去幫忙規劃大運河一事,不過職位應該不太高,如果他立功,皇帝正好理直氣壯地給他升官。
畢竟皇帝的裙帶關係也不是那麼好走的,總要拿個功勞出來堵住言官們的嘴。
謝黎點頭:“學生願意幫忙,不過官職還是不用了。學生明年要參加會試,希望那個時候再來見皇上。”
皇帝一愣,上下打量謝黎,露出笑意:“好,朕期待明年殿試,能看到毓之的身影。”
太子等他們的談話告一段落,才插嘴道:“父皇,你怎麼叫妹夫叫毓之?”
絮兒迫不及待解釋:“夫君字毓之,哥哥你在外麵不好叫夫君的名字,也可以叫他的字。”
太子露出一個恍然大悟的表情,無奈道:“我竟然忘了問妹夫的字號,一直謝黎謝黎地叫著,是我失禮了。”
想到什麼,他皺了皺眉:“對了,我在哪裡看到過毓之這個名字!”
皇帝淡淡道:“應該是銘賢口中,他得了一副毓之的字,在侍衛群裡好好炫耀過一陣,朕無意中聽過一次,想必太子應該也是這樣,才有耳熟之感。”
吳銘賢又叫吳中用,是寧安公主身邊的侍衛。四年前,他隨寧安出宮去廣陽府,得了謝黎的一副字畫。
謝黎也還記得這個人,點點頭道:“我和吳大人的確有一麵之緣,他手裡的字也是我的。”
“哦?”太子露出感興趣的目光,“四年前,毓之的字就已經這麼好了?那,今日不如留下墨寶一份,讓孤帶回去鑒賞?”
“學生這些年汲汲仕途,一心想著光耀門楣,對於書法便有些疏忽,太子如果不嫌棄,學生很願意。”
太子故作生氣:“孤是那樣的人嗎?”
不過對於謝黎口中說,他想要光耀門楣……太子立刻想起謝家如今的現狀,隻有謝王氏和錢嫂子,而缺少了一個最重要的男主人謝老爺,歎口氣道:“令尊泉下有靈,一定很為你驕傲。”
謝黎微笑,臉色和氣得在,看不出心裡情緒,掃過太子臉色,心道真想要謝老爺泉下有靈,目前可還不夠。
他不會忘記,就在他第一次用出毓之散人這個名號的時候,同一年,謝老爺死在了寧安公主的命令之下。
這些年他沒有提起,不代表他忘了這件事。
謝老爺即使可惡,也不該就那樣失去生命。以前謝黎覺得自己鬥不過寧安的公主身份,隻能壓抑情緒,期待科舉做官,日後再來報複。現在嘛,寧安她不是真正的公主,謝黎覺得,他大可以提前將寧安拉下高位,讓她知道人命的珍貴。
隻是,太子畢竟和寧安一起長大,即使現在生她的氣,覺得她不對,八成也不會想要讓她給一個平民償命。
還是他自己來,隻希望寧安倒黴的那一天,太子不會太傷感。
……
絮兒成了公主,暫住在周貴妃的宮殿。
謝黎和謝王氏錢嫂子等人則在太子在宮外添置的一棟彆院暫住,必須等絮兒的公主府建好,一行人才能再見麵。
對此,絮兒很是後悔進宮。
謝黎則是早有預料,因為絮兒身為公主,皇帝不可能允許她住在宮外隨便一個院子裡的,這也是他一開始不太願意帶絮兒來京城的原因。
還好,在公主府建造期間,謝黎得到皇帝的特許,可以自由地進出皇宮。
代價是,他要在工部做事。
以駙馬的身份。
謝黎每天先去工部點卯,待上一兩個時辰,和工部共同規劃大運河的挖掘路線,還有百姓的賦役情況,確定運河要花費多少銀子、多少時間、多少糧食等等。
這並不容易,工部老人排斥新人,即便謝黎是駙馬也沒用,何況這個駙馬出現得太過突然,又不明不白的。謝黎用了很多時間,才讓這些人信服他,和他一起和諧共事,甚至一度將他的意見奉為圭臬。
工部的工作結束後,謝黎有時候回家看書,有時候進宮,和皇帝或者太子一起用午膳,期間絮兒會一起來。
這也是讓謝黎和絮兒彼此見麵共訴衷腸的機會。
不得不說,皇帝這一招真的陰險,將絮兒留在宮裡學習禮儀氣度和各種課程,綁著謝黎為他做事,卻占據了道德上的高地,許多不明所以的人,還以為皇帝是個父愛泛濫的慈父,對新找回來的公主寵幸有加,連當年太後留下來的管事姑姑都送給了絮兒。
在這樣一個前提下,寧安坐不住了。
“母後,你看看啊,這叫什麼事?父皇完全不在乎我,對那個接回來的女人比對我還好!”
一大早,寧安就來皇後宮裡請安,落座後,滿腹委屈地抱怨。
把皇後心疼得不得了,看著寧安,連聲安慰:“你父皇老糊塗,你有母後,母後不要她,隻要你。”
不得不說,這句話安慰了寧安。
和前世一樣,即便所有人都站在了絮兒那邊,母後還是堅定不移地站在自己這裡。寧安有了底氣,接著抱怨:“太子哥哥也在那邊……”
皇後麵色一冷:“母後知道。”
她對太子的心情很複雜,因為太子是她最有力的後援,即使惱怒太子偏向絮兒,她也沒有想過要問責太子。這幾天,她隻不過對太子的請安避而不見,想讓他自己想清楚,明白哪一邊更重要。
沒想到,她不過拒絕了半個月,太子他今日竟然沒有來請安!
皇後心裡又氣又慌,一邊胡思亂想太子不來的原因,一邊聽說皇帝真的將絮兒養在了周貴妃的宮殿裡,生怕太子經常去看絮兒,看在絮兒的情麵上,會和周貴妃的關係融洽起來,一大早便在宮殿裡轉來轉去思考如何應對。
她差點就出門去見太子,是寧安的到來攔下了她的腳步。有寧安的提醒,她再一次想起這件事,忍不住站起來道:“走,母後帶你去東宮。”
寧安也不任性鬨著不想搭理太子了,趕緊站起,挽上皇後的手:“兒臣陪母後一起去。”
皇後歎氣:“寧安,你要是早點想通該多好。”
這幾年來,寧安一直不願意搭理太子,對皇帝也隻是應付,皇後看在眼裡急在心裡,因為他們二人是天生的龍子龍孫,有自己的驕傲,不會一直巴著臉討好寧安。
等到寧安日後出嫁,沒有皇帝撐腰,光靠她這個皇後,在夫家的待遇肯定又不一樣。
現在好了,寧安作天作地,太子直接從外麵帶了一個女孩回來做妹妹,疼愛得不得了,反而將寧安拋在腦後。
兩人想到這裡,對視一眼,默契地歎了一口氣,吩咐人擺駕,又讓小廚房端來一份湯水,帶著去東宮看望太子。
到了東宮,卻聽宮女說太子不在,去陪皇帝巡視工部了。
兩人皺了皺眉,決定在東宮等。
等到過了晌午,太子還沒回來,皇後坐不住了,派人出去打聽,這才得知,太子這些日子都在皇帝那裡用膳。皇後臉色一頓,忍下心裡對皇帝的惱怒,帶著寧安去見皇帝。
兩人到了皇帝寢宮外麵,等待內侍通報。
這時候,皇後卻見一個俊朗出塵、風姿無雙的青年路過。他穿著一身月白色的長袍,披著滾狐裘的披風,從遠處緩緩而來,神情淡漠,飄渺出塵。
到了近前,他掃了她們一眼,還沒說什麼,就有內侍歡喜地迎上來:“駙馬到了,快請進。今日皇上問了好幾次,駙馬爺怎麼來得這麼晚?”
來的青年正是謝黎,聞言笑了笑,淡漠的麵容頓時生動起來,讓人如沐春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