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猶記得上輩子,當自己深陷抑鬱,身體耗竭地快倒下時,與父親之間的那通電話。他在電話裡求救,他必須為自己找一個心理醫生,可尚未成年的他付不起一個小時幾百塊的診療費。
他以為自己快要病死的時候,父親至少會心軟那麼一點點。
可那人卻在電話的另一頭,用無比冷漠的聲音說道:“你果然是你媽的種,都愛使用這些下作手段!抑鬱會死,那你就去死好了。我是不會在你身上浪費一分錢的。”
掛斷這通電話,簡喬陷入了更無望的黑暗。那時候,他以為自己一輩子也就這樣了,沒有希望,沒有溫暖,沒有光明。
可是現在,他以為永遠都得不到的希望、溫暖和光明,卻有一個人費儘了心思試圖塞進他手裡。
想到這裡,簡喬又笑了,眼中卻閃動著微微的淚光。
這一晚,從噩夢中驚醒的他,似乎也沒有那麼恐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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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一晃而過,簡喬與迪索萊特城周邊的幾個大領主終於簽訂了購買糧食的契約。
放下鵝毛筆,與幾位大領主握手時,其中一個人忽然興致勃勃地說道:“我們去打獵吧。現在的鹿肉正是最鮮嫩的時候。”
見血就暈的簡喬:“……”
他根本沒有拒絕的餘地,因為幾位大領主馬上就換好獵裝,拿上武器,帶上獵犬和騎士,準備出發了。
仆人還為簡喬也拿來了一套合身的獵裝。他若是掃了這些人的興,剛剛才簽訂的契約說不定會出什麼岔子。
無路可退的簡喬拿出手帕擦了擦額頭的冷汗,強笑道:“我能再邀請一位朋友嗎?”
於是雷哲便來了。
他背著一把巨大的長弓,領著一群瘋狂吠叫的獵犬,左右跟隨著幾名鐵塔般強壯的騎士,以最快的速度趕到獵場。
他翻身下馬,大步走向簡喬,用強而有力的手臂將對方摟進懷裡,一邊朗笑一邊低語:“彆擔心,一切有我。我不會讓你看見鮮血然後暈倒在眾目睽睽之下。你的體麵由我來守護。”
簡喬蒼白的臉頰終於又染上一絲紅暈,冰涼的手腳也恢複了一點溫度。緊張地喉嚨都已乾澀的他啞聲說道:“雷,謝謝你。你能來真是太好了。”
他仰頭看向自己唯一的好友,抿著薄唇,露出一抹極淺淡的微笑。
雷哲用指腹揉了揉他腮邊的梨渦,眼眸裡溢滿溫柔。
“彆擔心,隻要跟著我就好了。”他再次叮囑。
上山之後,雷哲以分頭行動的名義把簡喬帶離了狩獵的隊伍。
“我們在這裡等著,天黑之後他們會在集合點吹響號角,到時候我們就能回去了。”雷哲在一條山澗邊翻身下馬。
這裡的景色在他看來是最美的。他喜歡湍急的水流拍打岩石的聲音,也喜歡彌漫的水汽籠罩山穀的朦朧。
簡喬跳下馬,擔心地問道:“沒打到獵物,你會被他們嘲笑吧?”
他知道這些大貴族平日最愛做的事就是攀比。攀比財富、地位、權勢、女人、戰績……攀比一切,而雷哲又是如此爭強好勝。
“沒關係。為了你,就算被他們嘲笑也無所謂。”雷哲向山澗邊走去,語氣十分漫不經心。
聽見這句話,簡喬不由自主地笑了。他追上雷哲,然後不可避免地看見了那條蜿蜒流動的河水。水麵之上有翻卷著白沫的波濤,水麵之下有旋轉湧動的暗流,轟隆隆的水聲漫天遍野地響。
這樣的場景,一瞬間就把簡喬帶回了最初的那個噩夢。
直到此時他才發現,自己除了害怕鮮血,還害怕水源。深藏於潛意識中的恐懼,讓他在生活中避開了一切河流與湖泊。所以他從未發現這個弱點。
已經走到山澗邊的他臉色一白,然後倉皇倒退。
可是長著青苔的濕漉漉的石頭太滑了,他心慌之下竟然一頭栽了下去。
撲通一聲,他掉進了水裡,卻仿佛掉入了熔岩,產生了烈焰灼燒一般的痛感。水流漫灌口鼻,奪走了他的呼吸,恐懼像一頭怪獸,從暗湧的急流裡鑽出,向他侵襲。
“救我!”他張了張嘴,試圖喊出這兩個字,卻嗆入了更多冰冷的水。
湍急的水流將他衝向下遊,沿路撞擊著河底的岩石,疼痛一次比一次來得猛烈,而且總有一次會要了他的命。
就在死神扼住他的脖頸,想要將他拖向地獄時,一雙強而有力的胳膊摟住了他的腰,把他往透著亮光的水麵帶去。
是雷哲。
簡喬立刻攀附在對方身上,像一株藤蔓攀住了能給予自己更多生存空間的大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