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活便舞給她看。
無論是什麼兵器,無論輕重,許活都使用自如,且清楚地展現出技法的不同。
方靜寧驚得微微張嘴,眼睛也睜得溜圓。
最後一個兵器試完,許活收勢,將其掛回到武器架上。
方靜寧眼裡閃著崇拜的光,“世子如此熟練,必定吃了許多苦吧?”
許活淡淡道:“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
方靜寧想,高門大戶坐享其成者更多。
平南侯府的教養方式與忠國公府差彆巨大,忠國公府奢靡享樂,嬌慣縱容,哪裡舍得子孫吃苦頭,正是因此,許活和魏家的三位表兄才這般不同吧?
方靜寧想到忠國公府,心情又跌落。
而許活忽地反應過來,她方才的行為竟像是在孔雀開屏、博人歡心似的,頓時尷尬難言。
方靜寧心神不定,絲毫沒發現。
許活迅速收拾,掩飾地指著一間偏房道:“這是廚房。”
方靜寧沒進過廚房,站在門口打量了一眼,忽然冒出一個念頭,“世子還自己做飯食?”
說出來又有些刻意,許活心下怪異,語氣隨意道:“勉強能糊口罷了。”
這比武藝高強更要厲害難得,方靜寧小聲驚呼,眼中崇拜的光芒更甚。
許活脫口問出,“你可要嘗嘗?”
方靜寧遲疑,“可會麻煩?”
話已出口,許活便道:“除了不甚好吃,旁的麻煩倒是沒有。”
方靜寧不嫌棄,甚至還有些期待。
於是許活便出去,隨便喊了個下人回蘆園傳話,不必準備她們兩個的午膳。
隨後,許活挽起袖子,洗乾淨手,便踏進廚房,尋了個盆,舀了些麵粉,兌上水,大力揉起麵。
方靜寧瞧了一眼廚房的地麵,還算乾淨,便打算提起裙擺進去。
許活製止她,“彆臟了你的裙鞋。”
她這般說,方靜寧更是不顧忌,直接踏進門。
許活便教她站遠些。
方靜寧無法心安理得,詢問她能做什麼。
許活無需她幫忙。
方靜寧隻能站在旁邊瞧著,越看越是不解:“你是侯府的繼承人,為何要學這些?”
許活隨口答道:“這是祖父的要求,萬一侯府落魄,好歹能活下去。”
方靜寧問:“未雨綢繆?”
“你這般說,也差不離。”
尋常人家,可能不會這樣慎重,但侯府的繼承人是許活,老侯爺常有憂患,一直在做最壞的打算。
許活暫時不想談及這些,轉而問她口味:“我見你早膳似是不合口?”
方靜寧不想許家覺得她事多不好伺候,隱瞞道:“並無。”
許活輕描淡寫道:“咱們這樣的人家,又不是供不起,誰還嫌你挑嘴嗎?非要說,你吃得實在少,鳥嘴似的一口一口銜,如何能養身體。”
有了先前的彆扭,方靜寧放開些許,嗔道:“你才是鳥。”
然後又沉默下來。
從前她若是不愛吃什麼不愛穿什麼不愛用什麼,國公府裡便會傳出話來,說她是個挑剔的難伺候的。
方靜寧每每聽到便要難受許久,時日久了,她便不表現出來了,什麼都藏在心裡。
可她們姐弟又非上門打秋風的窮親戚……就算果真是窮親戚,難道便能處處瞧不上嗎?
在外祖家尚不能隨性,在侯府,能嗎?
方靜寧看著許活揉麵的動作,試探著開口:“我不愛吃麵,喜歡米蒸得軟糯一些。”
許活停手,看著那一坨麵,商量道:“這裡的米我先前吃完了,今日的午膳暫且如此,可好?”
“一頓半頓,我是不挑的。”方靜寧停頓了一下,解釋道,“早膳,我吃著太鹹了,並無其他。”
“鹹嗎?”許活吃著正好,“那打鹵做五分鹹?”
方靜寧略一思索,點頭,緊接著又口不應心地說:“世子不必將就我。”
許活反問:“我為何要將就於你,你吃你的,我吃我的便是。”
方靜寧一愣,也是。
何必非要可著一個人的口味來。
“你口味有何偏好,便與青桃說,你有這個權力。”
方靜寧心中震動,鼻子泛酸。
許活往常自己吃便直接擀了,今日扣上多醒了會兒,才開始擀麵,麵條切出來也沒平時那般粗糙隨意。
打鹵時,先較她尋常做時少放半勺鹽,盛出來半碗,才又放另外半勺鹽,輕而易舉地兼顧了兩個人的口味,誰也不需要將就誰。
方靜寧看著,就好像,明明很簡單很小的事,她的顧慮為事情賦予了沉重的枷鎖,自尋煩惱。
許活端著做好的麵和鹵子,以及碗筷,帶方靜寧去正屋吃。
方靜寧隻匆匆掃了一眼正屋的內裡擺設,便主動搶過分碗筷的活計,還為許活夾麵。
平素都是婢女伺候,她動作笨拙,麵一不小心便夾落到了桌上。
方靜寧懊惱。
許活接過碗,道謝後,夾起桌上的那根麵。
方靜寧一急,“都臟了!”
“無妨,幼時祖父給我做過極難以下咽的吃食。”許活形容,“像是吐出來的。”
畫麵一下子便有了。
方靜寧表情一言難儘:“……”
許活胃口不受影響,大口吃起來。
方靜寧夾起一根麵,咬了一小口,味道確實不如廚子做的。
她抬眼看向四周,一張床,一個箱籠,一個書案,一個屏風,以及她們此時用膳的這張方桌,桌上的麵和鹵子……一目了然,處處都透著簡陋。
此時此刻,她們就像是尋常百姓家的夫妻。
方靜寧心頭泛起喜意。
許活也從來沒這樣跟一個人相處過,她防備心太重,方靜寧是唯一一個教她嘗試著放開一些去相處的人,到目前為止,感覺不壞。
兩人了解彼此更多,相處都更加輕鬆自在,也好像更近了。
不像是夫妻,倒像是尋常朋友。
不過現下,沒人發覺。
方靜寧嫁過來這一天一夜,滿足多過其他。
方家,方景瑜便不甚好過了。
唯一的至親嫁到彆人家了,方景瑜想姐姐想得緊,難過的吃不好睡不好,一直在擔心姐姐過得好不好,會不會有人欺負她……
方景鶴陪著他,寬慰他——
“靜娘回門,你便能見到她了。”
回門還得兩日夜。
方景瑜怏怏不樂。
“世子不是說李先生對學生要求嚴格嗎?你不若去讀書,一來分分神,二來有所增益。”
方景瑜心煩意亂,實在讀不進去。
方景鶴勸來勸去,都沒得到效果,沒話可說,突來一句:“如今難過為時尚早,你要隨李先生去遊學,長久不見,還有得難過呢。”
方景瑜胸口一痛,更難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