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她和趙院長差了一輪的年紀,當初嫁給他的時候也是個二十歲的黃花大姑娘,隻不過誰也抵擋不了歲月的蹉跎,這麼多年過去皮膚也早就糙了。
但她王翠活到這把歲數,可不是任憑小年輕隨意拿捏的。
“剛才我進來的時候,看到院門口落了一地的樹葉,走路都快沒有下腳的地方了,小李你去打掃打掃。”
王翠語氣並不強硬,卻是端著院長夫人的架子看向李老師。
李老師瞪著眼不認輸的還想再反駁什麼,王翠卻已經轉身走進活動室不再理會她。
活動室裡幾個端坐的小孩把發生的一切都看在眼裡,但女人間夾槍帶棒的說話他們尚且還不能分辨其中的深意。
隻有張天明忍著笑看的津津有味,以前小什麼都不懂,真以為王翠和李老師倆人關係好到情同姐妹。
如今細品,可真是刺激。
看著李老師乖乖的拿著笤帚去門口掃地,幾個孩子嘴上不說,眼裡瞧著還是爽快的。
因為在這個院兒裡能指使得動李老師的,隻有趙院長和王翠。
笤帚終於發揮了它應有的作用,不再是李老師耀武揚威打人的工具,也讓一幫小孩們對王翠的敬佩更上一層樓。
張天明看著他們對王翠崇拜的表情,心裡五味雜陳。
也有些明白為什麼當年高傾會那麼信任王翠,認為她會幫助他找到家人,恐怕最後也沒想到王翠會食言吧。
想著這些,王翠講課的聲音在張天明耳邊來回盤旋,絲毫沒有聽進去。
倒是坐在他旁邊的小瘸子十分認真,讀完課文《一封信》*後還會提問。
“王老師,露西是什麼意思?”
王翠:“英文人名。”
小瘸子雙眼一亮:“老師能教我們英語怎麼寫嗎?”
頓時其他幾個小孩也聚精會神起來,這麼久的時間,他們還沒學習過英語單詞呢。
王翠尷尬了一下,拿著粉筆的手略顯僵硬。
可能是孩子們求知的目光太過強烈,她轉過身,在黑板上迅速寫下四個字母。
“luxi”。
張天明看了眼皮一跳……
很好,不能說和拚音毫無關係,隻能說是一模一樣。
幾個孩子非常認真的記在課本上,成功學習了一個錯誤的英語單詞。
張天明有心想要糾正也沒辦法開口,畢竟他現在的身份隻是個八歲屁都不懂的小孩啊。
如此心累煎熬的課程,終於在下午三點鐘結束了。
看著王翠離開小院,張天明如釋重負,小瘸子還意猶未儘:“哎,要是王老師每天都能來給我們上課就好了。”
大丫也露出渴望的眼神,然後十分體諒的解釋道:“王老師平時忙,我們多複習功課努力學習,她看到我們這麼用功或許就會常來了。”
張天明望著天兒,不禁慶幸王翠一周就來兩天,不然還不知道要誤人子弟多少知識。
而且現在也不是說這個的時候,因為張天明非常清楚,通常王翠來給他們上課的那天,一定是李老師心情最差的時候。
尤其今天她還吃了癟,有火沒地兒發,今晚一定有人會遭殃。
而這個遭殃的人,八成就是高傾。
晚飯過後張天明聚精會神,始終注意著外麵的動靜,果然還不到七點鐘的時候,院兒裡傳來了李老師尖聲謾罵的聲音。
“狗崽子你那雙眼睛瞪誰呢?!一天沒挨打長能耐了是不是,看我今天不削死你!把你這雙狗眼戳爛!”
說著李老師就拿著鐵鍁走了出來,絲毫沒留手的朝著高傾身上砸過去。
聽到聲音立即跑到樓道裡的張天明正好看見這一幕,一顆心都跟著吊了起來。
幸虧高傾身手敏捷,就地一個翻滾躲了過去,不然剛剛那一下不死也殘。
一般這個時候,高傾就會往二層小樓裡跑了,因為躲進小隔間裡蹲幾個小時就能免除一頓打。
但今天不知道怎麼回事,高傾始終沒有跑過來,而是繞著院子裡的楊樹轉圈,看得張天明神經緊繃,手心裡都捏出一把汗來。
鐵鍁可和笤帚不一樣,那麼堅硬的重鐵砸下去骨頭都能斷。
張天明越看越急,順勢撿起一塊小石子,趁李老師不注意的時候從窗戶上扔了下去,輕微的響聲引起了高傾的注意,他迅速抬眼看向二樓。
張天明衝他指了指小雜貨間的方向,然後也不知道高傾看沒看懂,就先跑去雜貨間裡麵把一重重箱子挪開幾個縫隙,準備蹲在小隔間裡接應高傾。
好在高傾看懂了,一路跑來二樓。
張天明從小隔間裡彈出半個腦袋,衝他無聲的對口型:這裡。
高傾立即躲了進來,張天明順手把外麵的箱子推亂,然後關上暗門,任憑李老師在外麵氣急敗壞的找不到人。
半個小時後,李老師拿著鐵鍁出去了,但她也沒走遠,而是蹲在樓道裡等著抓人。
大丫幾個人在隔壁屋聽到動靜也沒人敢出去,現在就是誰出去誰觸黴頭,少不了一頓毒打。
擁擠的小隔間裡,張天明一雙手抱著膝蓋,小聲的問道:“你剛剛乾嘛不躲來這裡?”
高傾看了他一眼:“這是你的地方。”
張天明:……
你是野生動物麼,領地感這麼強?
不過上輩子自己入侵那麼多次,也沒見高傾說個不字啊。
“你想來就來,這不是我的地方。”
高傾沒有說話,但張天明知道他聽見了。
兩人又陷入長久的沉默。
不過離得近了,張天明也看清了高傾那雙擋在頭發下的眼睛,在黑暗中帶著一抹淩厲的光亮,絲毫沒在怕的,反而有股桀驁不馴的味道。
怪不得李老師看了會想打他,因為高傾不說話的樣子,也挺像是在挑釁的。
月光浸透過一半的小窗,微弱的光撒在兩人身上。
沉默的氣氛中張天明並不覺得尷尬,他已經有些習慣高傾這個不合群的小悶葫蘆。
不愛說話就不說吧,安安靜靜待著也挺好的。
隻是掃了眼兩人挨著的胳膊腕,發現高傾乾瘦的身板也沒比自己好多少。
哎,真不知道他平時都是怎麼抗住那些打的。
十月份日短夜長,窗外懸掛的圓月已經升至高空,月光傾斜的照在隔間的牆壁上。
山裡如此無風靜謐的夜晚,讓張天明靠在牆上有些昏昏欲睡,合上眼剛準備眯一會,就聽到旁邊傳來沙沙的聲音。
高傾拿著一塊小石子,在牆上寫下幾個字,月光柔和的照耀下,張天明仿佛看到對方對這番默寫有幾分滿意的神色。
而牆上“luxi”這四個字母著實刺傷了張天明的眼睛,心中堵塞,困意全無。
忍不了了……
從地上撿起一塊小石子,迅速在牆壁上劃拉著。
“lucy”的正確寫法躍然於白牆,張天明終於滿意了。
不解釋,也不為彆的。
隻為了釋放一個備考研究生這一天憋在心裡的對真知的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