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坳裡的寒風依舊凜冽,但原本暗沉的天色因為飄零的雪花把天空照映得微微泛紅,連月亮都比平時清晰了很多。
十二月的第一天迎來了趙家山的第一場雪,如果沒有伴隨而來的寒流,或許孩子們看到雪也是高興的,因為每年冬天雪後的山景像是換了一幅模樣,銀裝素裹,厚厚的積雪遮蓋了趙家山原本的土氣,像是穿了一件華麗的衣裳。
但孩子們看到下雪的心情卻是複雜的,美麗的景色意味著天氣會更加寒冷,睡覺都要裹著羽絨服才行。
而李老師前幾天就已經在自己的房間燒了煤爐取暖,至於樓上的房間她才懶得管,隻要凍不死,院裡的煤就隻供給她一個人用。
晚上夜深了,天還是紅的,幾個孩子因為冷都沒什麼睡意,窩在高傾的雜貨間裡說話。
張天明拿著一瓶紅花油,執意要給高傾上藥。
小瘸子看著他手裡的紅瓶好奇:“二丫,你這些東西都是哪裡來的啊?”
“王老師給的。”
小瘸子又是一臉羨慕:“王老師真好啊,有什麼東西都想著你。”
大丫也點頭讚同,誰都能看得出來王翠現在對張天明有多好。
張天明在心底歎口氣,王翠上輩子可不是這樣。
如今這些都是他腆著一張臉見縫插針的說好話使伎倆得來的,而且一瓶紅花油才幾塊錢?王翠穿著上萬塊的衣服,平時摳摳搜搜的隻給他幾塊酥糖,這瓶紅花油也不超過十塊錢啊,還是之前怕他被李老師打死才給的。
這要是也能念她好,才真是被PUA了。
高傾看著那瓶紅花油,皺起眉頭:“我用不上。”
嗬,還真當自己是孫猴子轉世,有金剛不壞之身了?
張天明早就知道他自尊心強,轉頭先跟小瘸子說道:“你和咱姐回去睡吧,晚上我在這屋。”
小瘸子一點頭:“也行,這麼冷擠著點暖和。”
以前每年冬天最冷的時候,他們都是擠在一張床上睡覺,那時候也不管什麼男孩女孩了,取暖要緊。
大丫和小瘸子前腳剛離開,張天明轉頭就爬上高傾的床,伸手要去脫他的衣服。
沒想到高傾反應挺快,抬起胳膊就要擋,張天明一記先發製人。
“你彆推我,我皮薄,摔下去得疼死。”
高傾果然停下動作,想起之前張天明滿臉是血差點沒命的樣子,最終還是妥協了。
見他不再反抗,張天明很滿意的安慰道:“我手輕,不疼的。”
但當他撩起高傾的衣服時,那片單薄的後背上血肉模糊、青紫一片的慘狀展露在眼前,還是讓張天明呼吸都停頓了一瞬。
他閉上眼深吸口氣,緩了緩神才敢小心翼翼的抬起手,避開那些滲血的傷口,把紅花油塗抹在淤青的地方慢慢推開,而流血的地方他沒辦法處理,隻能用紙擦一擦,等它自己結痂。
好在腰腹和腿上沒有那麼嚴重,裡裡外外給高傾上完一遍藥,張天明已經滿頭大汗。
不是熱的,是緊張的。
畢竟眼前隻是個十歲的孩子,不管心性多堅韌,皮肉連筋一定很疼,張天明隻怕自己手法不夠穩加劇了他的疼痛感。
看著高傾自己穿好衣服,張天明晃了晃剩下半瓶的紅花油,忍不住說道:“彆再被打了。”
哎,藥都不夠再上一回的,他寧願剩下這半瓶放到液體過期揮發。
高傾沒有說話,穿著羽絨服躺在了床上。
雜貨間裡這張木箱搭建的床雖然小,但睡兩個孩子還是足夠的。
張天明靠在外側,望著窗外紅彤彤的天色,飄飄灑灑的雪花也變得越來越大,一片片冰晶簌簌而下,在窗口形成一道白色幕簾,席卷呼嘯的山風一起拍打著窗戶。
張天明默默打了個寒顫,然後側過身,用手指戳了戳高傾裸露在外麵的後脖頸。
果然冰涼。
想說“靠著我就不冷了”,但了解到這孩子的脾性,張天明果斷改口——
“靠過來一點,我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