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天明要真是個八歲小孩,恐怕現在已經被罵哭了。
完全不亞於被木棍鐵鍁打一頓的心理攻擊,絕對會給人留下一輩子的心理陰影。
好在張天明是個成年人,這些垃圾話隻會讓他聽得耳朵起繭,造不成任何傷害,心臟都平靜的沒有為它多跳動一下,張天明現在的狀態足足的體現了八個大字——
麵色如常,心如止水。
對於這些上輩子他就知道的事情真沒什麼好說的,自己的身世對比起來怕已經是院裡最幸福的那個了,不過是身體弱了點而已,曾經高傾可是連命都沒了。
對張天明來說,李老師打高傾一頓比背十篇羞辱小論文都讓他難受。
說到底,高傾才是他真正的軟肋。
張天明倒覺得現在這樣挺好,他做好這個出氣筒可以防止李老師亂發瘋咬人,不就是挨頓罵嗎,隨便她怎麼說,反正張天明也不會少塊肉。
隻不過這些話倒是把另外三個孩子氣得不輕。
晚上小瘸子把高傾都喊來房間裡,美名其曰:開國際會議。
“死老太婆氣死我啦,她這麼欺負二丫,以後絕對下十八層地獄,讓惡鬼天天打得她鼻青臉腫,爬都爬不出來!”小瘸子義憤填膺的直跺腳。
啊?上回誰說她連地獄都去不了,是要魂飛魄散來著……
張天明默默啃著饅頭笑了一下,然後繼續聽孩子們討論計策。
大丫也是生氣的,但她更多的是擔心張天明,遞了一杯溫水說道:“二丫喝點水,慢點吃。李老師今天說的話你不要難過,她是在胡說八道的,二丫不是什麼瘟神,你一直是院裡最聽話懂事的,長得又好看,我們都喜歡你,都會一直陪著你。”
張天明喝口水順下已經乾硬的饅頭,抬起頭笑了笑:“謝謝姐,我沒事。”
他不會傻到把那些謾罵放在心上。
小瘸子也點頭:“對啊,有瘸子哥罩著你,明天就幫你收拾老太婆!往她的水杯裡放沙子,鞋欄兒裡放釘子,在她枕頭上放這麼大的大青蟲子!”
說著小瘸子張開手臂,比劃了一個比他人還高的長度。
張天明連連點頭,這牛吹得他聽聽就行了,可不敢信。
隻有高傾皺著眉頭仔細想了想,然後端著一本正經的小臉。
“如果她打你,我會叫王老師來。”
大丫聽了覺得這個辦法可行,讚同道:“王老師平時對你那麼好,她在的話李老師肯定不敢欺負你,一定會幫著你說話的。”
小瘸子聞言撓撓頭:“可以是可以,不過高傾,你有什麼辦法能叫來王老師啊?”
高傾微涼漆黑的眼珠看向張天明。
張天明吃下最後一口饅頭,他知道,對講機在小隔間裡。
但孩子們的思想還是淺顯了,今天李老師有句話說得對,王翠確實是把張天明當小太監使喚的,她所有幫張天明的行為實際目的都是為了她自己,她不會真心實意的替張天明著想。
隻是張天明也沒把她當成什麼皇太後,不過是互為工具人,各取所需罷了。
可是孩子們就以為王翠是他們所能接觸到唯一的好人,把她當成了救命稻草。
張天明可太知道了,不涉及到她自己的利益,王翠才懶得管院裡的事。
而且張天明也不擔心,對孩子們搖搖頭,很篤定的說道:“李老師不敢打我。”
沒想到第二天,這句話就翻車了……
中午吃飯的時候還好好的,下午李老師就不知道在發什麼瘋,滿屋子翻箱倒櫃嘴上還罵罵咧咧,像是一點小事就躁鬱症爆發一樣,最後生氣的把張天明叫到她房間裡一通訓斥加問責。
“小兔崽子,你是不是趁我不在的時候把玉鐲偷了!”
張天明站在門口滿臉問號,這也能賴在他身上?
李老師卻怒火衝衝,不知道腦補了些什麼內容,大發雷霆。
“我就知道是你這個小崽子拿的,偷我的東西給王翠獻殷勤,狗腿的玩意兒!你給我把鐲子交出來!”
張天明搖頭道:“我沒拿。”
“還敢狡辯?不是你還能是誰,你沒拿它自己會長翅膀飛出去不成!”
看著李老師麵目猙獰的生氣模樣,張天明算是知道了,現在不管發生什麼事她都會怨到自己頭上,彆說是鐲子丟了,就是廚房裡的油壺短了一毫米,她也得認為是張天明偷喝的。
這個時候解釋什麼李老師都不會聽,她隻會主觀臆斷的發泄怒火。
張天明當即決定閉嘴,自己就乖乖站在這隨她謾罵,等她罵爽了再走,全當是軍訓罰站。
然而令他沒想到的是,李老師越罵越火大,好像這院子裡所見之處就沒有令她滿意的地方,甚至在看到張天明低垂著頭一點反應都沒有的時候更是氣得頭頂冒煙,就像硬拳打在了棉花上絲毫不解氣,隻覺得手掌心癢得不行,想打人的衝動越來越強烈。
李老師也確實沒忍住動手了,而且毫無預兆。
啪的一聲清脆響,連在外麵蹲牆角的幾個孩子聽到都心驚膽戰。
張天明完全沒有防備,隻覺得眼前一黑,當時腦袋裡一片空白,根本來不及思考發生了什麼,他整個人就卸力慣性向後倒在地上。
臉頰起初是麻木的,然後緩緩感覺到炎熱,還有點癢,隨後而來的就是鑽心徹骨的疼。
但張天明眼前依舊是昏花一片,睜開眼隻能隱約看清李老師凶狠的麵容還在指著他說些什麼,但說了什麼他聽不清,因為耳朵裡已經灌滿嗡鳴聲。
他覺得自己需要緩一下。
坐在地上不知道深吸了多少口氣,張天明才逐漸的恢複視覺與聽覺,李老師尖銳的聲音在耳邊忽遠忽近。
“哼,不過是扇了你一巴掌你還裝起來了?在這裝給誰看啊,我可不吃你這一套,少在我這裝可憐!你以為哭就有用了?再哭我還扇你!”
誰哭了?
張天明很無語,他那是因為太疼了,眼睛淚腺自動分泌出來的弱酸性透明液體,到底學沒學過生物啊。
默默在心底歎口氣,主要這種酸爽真的太久沒有體會過了,現在臉上就像是有燒開的熱油澆注在上麵,又燙又疼,碰都不敢碰一下。
抽了兩口氣,張天明扶著牆慢慢站起來。
打人後的李老師仿佛終於出了口氣,心情都變得不錯了,還想出了屈打成招的辦法,又揚起手威脅。
“二丫,乖乖給我說實話,是不是你偷了我的東西給王翠?要是敢說謊我就再打你一巴掌。”
你不如說你就是想打人唄,還找什麼借口。
張天明還沒說話,院裡傳來了王翠貶低嘲弄的聲音:“我可不稀罕你的那些破爛兒,我嫌臟。”
王翠走到李老師房間門口,笑了一下:“二丫,到老師這來。”
張天明趁機溜出房間,站在寒風裡給自己的臉降降溫。
李老師瞪著眼哼了一聲:“王翠,你可真是教人不教好啊,讓這個小崽子偷我東西都是你教的吧?”
如今她已經連句王姐都不願意叫了,不過王翠也不在意,冷笑著諷刺:“你有什麼東西值得我惦記的,我想要什麼光明正大的花錢買就是,還用得著偷嗎。”
說著王翠就有意無意的露出胳膊上的金手鐲,還有脖子上的一串金項鏈,這兩件首飾都是她過年的時候新買的,今天可算是有時間戴戴了。
李老師還想罵兩句什麼,王翠
卻轉過頭:“二丫走,老師帶你回去上藥,這麼漂亮的臉蛋可不能落下印子。”
說完王翠就拉起張天明的手朝著院外走去,任憑後麵李老師怎麼罵都懶得理會。
走在去趙院長家的路上,張天明從來沒覺得這條十幾分鐘的路這麼漫長過,可能是他的耐痛性太差了,走幾步路就要疼得抽一口氣,他這動靜都讓王翠誤以為是在後麵哭呢。
好不容易到了院長家,王翠看著張天明還有絲紅潤的眼眶,想到他挨打都是因為被自己報警那事遷怒的,頓時心一軟:“跟老師上樓吧,老師拿最好的藥給你抹,絕對不留印。”
張天明眼神一亮,剛才還覺疼痛不已的臉都減輕了幾分,立即跟在王翠身後上了二樓。
這是張天明來趙院長家那麼多次,第一次有幸上到二樓。
他忍不住四處打量著,裝潢和一樓是差不多的,不過二樓隻有一個小客廳,左邊的推拉門看著像是個儲物間,右邊是兩間臥室,其中一個朝陽的明顯是主臥,另外一個關著房門的應該是王翠兒子的房間。
王翠帶他進了主臥後,從梳妝櫃的小盒子裡拿出一個白色塑料瓶。
進屋後張天明不敢再過分張望,老實的坐在椅子上。
透明的藥膏抹在臉頰上時,是一股沁人的清涼,裡麵應該添加了薄荷葉,讓原本的灼燒感逐漸消退。
王翠一邊給他上藥一邊勸導道:“二丫這兩天委屈你了,老師看著你挨打心裡很難受,但你也知道,你們李老師就是這麼個脾氣,你看看連警察都拿她沒辦法,有些事呀咱們能忍就忍了,你想想她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算是一手把你們從小拉扯到大的人,打一下又能怎麼樣。”
張天明:?
什麼叫能忍就忍了,這真是沒打在你身上你站著說話不腰疼,短短幾句話比李老師打人一巴掌還來氣,原本張天明臉上減退的炙熱感都冒了上來。
替你受氣到頭來還得感謝你,這pua的手段可真是玩的透透的啊。
然而王翠還沒說完,繼續勸解:“你們李老師也是趙院長身邊的得力助手,咱們院能撐到今天確實多虧她在,咱們受點委屈沒什麼,往後想開一點。當然了,如果她和趙院長還是繼續廝混,你要及時通知老師。”
張天明:……
他還能說什麼?
兩個字,絕了。
這肯定是趙院長又許給了王翠什麼好處,不然不會連得力助手這種話她都說得出來,而且王翠的算盤打得真是不錯,委屈全讓張天明替她受了,好處全都是她自己得的。
張天明真是要氣笑了,他就奇怪今天高傾怎麼這麼容易就把王翠叫去了小院,原來是想給他洗腦,讓他心甘情願的邊挨打邊替她做事,恐怕上輩子這段話原封不動的也說給過高傾吧,隻是院裡的孩子都太相信她了,才著了她的道。
張天明黑著臉忍住想懟王翠的話,深吸口氣,他不能衝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