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傾轉身跟著胡嘉走了出去,房門關閉,留下張天明一個人在病房內不明所以。
而醫院人來人往的走廊裡,胡嘉眉頭緊蹙,抬眼壓低聲音。
“高傾,你彆亂來。”
她沒想到喻奶奶剛剛離世,高傾就敢這麼明目張膽。
高傾卻盯著她,漆黑的眼神不夾雜著任何情感,隻是安靜的反問道:“他一個人住校,你放心?”
胡嘉一愣,她當然是不放心的,可又沒有辦法,總不能因為擔心就不讓張天明繼續讀書。
“我能照顧他。”
高傾簡短的一句話,讓胡嘉訝異的同時又有些羞愧。
好像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或許高傾真的隻是為了照顧張天明,他們之前也住在一個宿舍,倒是沒有發生什麼。
而且學校沒有單間,張天明住校一定是會有新室友的,相較於不熟知他身體狀況的陌生人,胡嘉寧願他和高傾住。
兩人間沉默片刻,胡嘉轉過身,透過走廊的窗戶看向病房內,張天明正用一隻手扶著椅背,尚有些費力的站起身,他瘦的像是一具骨架,不論穿什麼衣服都顯得那樣寬大,風過時鼓動的衣擺像是感受不到裡麵的肉-體。
胡嘉瞧著滿眼心疼,最後歎了口氣:“照顧好他,彆讓他再發病了。”
高傾嗯了一聲,然後轉身走進病房,幫張天明把衣服裝箱。
出院後,幾人一起吃過午飯,張天明和高傾一起去火車站送胡嘉。
在候車大廳的檢票口前,胡嘉握著張天明的手主動說道:“開學你搬去和高傾住,平時走讀,這樣姐能放心一點。”
張天明沒有答應,訕笑道:“我沒那麼多錢跟他平攤房租。”
胡嘉聽了笑著說:“姐幫你付。”
張天明抬眼來回掃了下他們兩個,有些恍然大悟:“你們之前在偷偷商量房租的事是吧,高傾你彆坑嘉姐錢。”
高傾還沒說話,胡嘉就笑著擺手說道:“放心,他要是敢坑我,我就讓陳超天天給他打騷擾電話,煩死他。”
張天明聽完也笑了,這招很絕。
大廳內響起了檢票時間,三人也沒有再多說,張天明看著胡嘉隨著人群走進檢查站,然後身影逐漸消失在儘頭的拐角。
他才轉身跟高傾一起往火車站外走,然後抬手戳了一下高傾,笑道:“你彆拿她的錢,我有。”
張天明怎麼可能真讓胡嘉幫他給錢,他返校後爭取早一點把能考的證件都考下來,然後攻克下同聲傳譯這一大難關,以後賺得錢彆說是和高傾平攤房租,就是把欠下的住院費都還上也綽綽有餘。
高傾則是看著他沒有回絕,因為他了解張天明的性格,如果不收他的錢,他不會同意搬來住。
兩人一路打車回家,在小區門口下車的時候,碰到了對門的喬阿姨。
喬阿姨依舊是一頭羊毛卷,她看見張天明的眼神帶著一抹憐惜,又小心翼翼的開口說道:“天明,是不是要開學了?以後放假多來阿姨家吃飯,阿姨給你做好吃的。”
張天明笑了一下,落落大方的點下頭:“好,謝謝喬阿姨。”
揮彆喬阿姨後走進老舊的小區,熟悉的上到二樓,張天明像以前一樣掏出鑰匙打開房門。
家裡的一切都沒有變,隻是再沒有人迎他回家了。
高傾幫他把東西拿了進去,張天明也默默收拾著返校的箱子。
都整理好後,他走進喻奶奶的房間,把開了大半個月的窗戶關上,臨出去前看到了床頭那條米白色的圍巾,張天明又折返回來,將圍巾裝進書包裡。
看著牆上的鐘表顯示下午四點的時間,張天明轉頭和高傾說道:“我想去郊區看看。”
高傾點頭:“嗯,我陪你。”
兩人又一起打車去往郊區,在街角路過花店的時候,張天明買了一小束白菊。
郊區的風要比市區大,二十多度的天氣秋風颯爽怡人,當然這份怡人張天明的身體無福消受,他慶幸自己帶了圍巾出來,剛好遮擋住這陣涼意。
臨近黃昏的時間段,陵園裡沒有什麼人,站在門口還能眺望到遠處高山的一角,和園區外的白樺樹林。
張天明拿著白菊走進陵園內,一座座黑色的墓碑肅穆佇立,讓耳畔的風聲都似是嗚咽悲鳴,沉默的空氣在這裡顯得那樣寂寥,就像頭頂偶爾飛過的孤鴉,不知道落在了哪棵樹頂。
喻奶奶的墓碑位於第三排右側,墨色厚重的碑體上刻著金色的字,正中間鑲嵌著一張喻奶奶的黑白照,照片上的人帶著熟悉又慈祥的笑容,仔細看才發覺,這張正是春節時拍的合照,隻是把喻奶奶的頭像單獨截取出來了。
張天明半蹲下身,把手裡的白菊放在墓碑前,小小的花瓣被風吹動搖曳。
他從口袋裡拿出紙巾,仔細擦拭著照片上的浮灰,輕聲說道:“奶奶,我來看你了。”
攥著紙巾,張天明站起身,望著喻奶奶的照片許久沒有動作。
仿佛這樣靜靜看著喻奶奶的笑容,張天明的心口就被填滿了,他微微低著頭,將半張臉都埋在圍巾裡,想象著喻奶奶就在身邊的樣子,然後忍不住彎起眉眼,笑著說道。
“奶奶,我好想你啊。”
距離喻奶奶離世已經有一個月的時間,張天明呼出口氣,站在墓碑前慢慢描述著這一個月發生的事情。
他想講給奶奶聽,讓她放心,讓她知道自己現在很好,以後也會用心的報答那些對他好的人。
黃昏的夕陽在郊區灑下一片火紅,疊起的雲層籠罩著深厚的酒紅色,伴隨著陣陣秋風拂過,吹起了墓前人耳邊的碎發,也將那些輕柔的話語帶去了遠方。
張天明踏出陵園的時候,已經快要六點鐘,太陽逐漸隱沒,暮色靄靄。
高傾一直站在陵園門口等他,沒有離開半步。
張天明看到高傾後笑了一下:“我們走吧。”
高傾仔細打量他一眼,好像有些驚訝於張天明的神情平淡。
張天明當然知道他在想什麼,或許是之前他哭得太過難看了,所以那份失控他不想在喻奶奶麵前展露出來。
眼前的白樺樹林被風吹得嘩嘩作響,林間的小路寂靜悠長,走在前麵的張天明驟然停下腳步,轉過身看向高傾,不經意的提起道:“你那時說的話,我都聽到了。”
高傾也站在原地,目光帶著一絲不解。
張天明笑著提醒道:“在我昏迷的時候。”
高傾頓時了然,然後嗯了一聲。
此時秋風又起,吹亂了兩人額前的發絲。
“過來抱一下吧。”
張天明的話讓高傾身體瞬間僵硬,有些不敢置信的抬起眼。
張天明卻已經張開手臂,柔和的眼眸笑看著他。
高傾漆黑的雙眼此刻如不可見底的深淵,帶著淩厲的鋒芒,有些難以忍住對眼前人的那絲占有欲。
他上前毫不猶豫的攬住張天明的身體,用力的將他纖瘦的體格嵌入懷中。
張天明將下巴抵在高傾肩頭,然後輕輕回抱住他,在他耳畔說道。
“現在你不欠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