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二十?日?,《五陵年少》殺青。
殺青那天西安下了一?場薄雪,剛落地,就化了大半。冉霖和唐曉遇蹲在雪中的街邊啃菜夾饃,唐曉遇夾的青椒土豆絲,冉霖夾的秘製花乾,蹲在一?起啃得不亦樂乎。隨著狼吞虎咽呼出的白氣,透著歡騰勁,讓這理應有些落魄的場麵,滿滿的朝氣蓬勃。
這是劇本?裡很前期的一?場戲,但因為發生在冬天,所以拍攝計劃裡,倒安排在了最後一?場。
“過!殺青了——”
這一?嗓子猶如天籟,冉霖和唐曉遇蹦著高跳起來,全劇組也?一?片歡呼雀躍。
近四個月的辛苦奮戰,終於,圓滿收工。
慶功宴上,唐曉遇要和冉霖喝酒,理由也?很充分,從《落花一?劍》到?《五陵年少》,兩個人?都演的是好哥們兒好兄弟,理應乾杯。
冉霖來者不拒,而且也?確實認唐曉遇這個哥們兒,那就乾杯走起來。
結果一?個小時之後,已?經止不住往桌底下滑的唐曉遇就意識到?,和冉霖拚酒是人?生做的最失誤的一?個決定。
好在冉霖還顧念點兄弟情,沒真灌他,最後還一?路扶著腳下有點飄的小魚兄弟回了酒店,陪唐曉遇的助理一?起幫他安頓穩當。
翌日?,唐曉遇回北京,冉霖則直接飛回了家——再過幾天,就是除夕了。
這兩年冉霖就沒正經在家過過除夕,所以這次回家沒打任何招呼,準備給父母一?個驚喜。
抵達自家包子鋪門?口的時候,正是中午時分,包子鋪裡有三?四桌客人?,人?不算多,但因為店麵也?不大,所以看?起來還挺熱鬨的。
冉霖帶著鴨舌帽和口罩走進店裡,挑了角落一?張桌子坐下,年輕的服務員立刻拿餐單過來遞給他。
餐單就一?張,上麵列著各種餡的包子,還有小菜,飲料。
冉霖看?著餐單,服務員看?著冉霖,莫名想瞧瞧這位顧客準備什麼時候摘口罩。畢竟進來店裡都是吃包子的,哪有都坐下了還把嘴捂這麼嚴的道理。
然而這位顧客還真的就戴著口罩點了單。
小服務員雖然心理活動豐富,但麵上還是笑臉迎客的,立刻轉身?去下單。
冉霖望著小服務員離去的方?向?,但卻不是看?他,而往後廚裡瞄。
奈何從前麵根本?看?不見後廚,隻能看?見小服務員拿著點好的單子一?閃,便?消失在了通往後廚的走廊裡。
熟悉的桌椅,熟悉的包子香。
小時候冉霖經常往店裡竄,因為店鋪周圍特彆熱鬨,玩的東西多,所以他經常是先挑個沒人?的桌子做作業,做完了書包往收銀台裡一?扔,就跑出去瘋玩。
街裡街坊都認識,父母也?不擔心他的安全,便?由著他。
可以說,這個店麵,這條街,承載了冉霖整個童年。
都說童年的經曆會影響人?的一?生,但冉霖的童年裡也?實在沒什麼大事,所以最終帶給他的影響就一?個——包子豆漿當早餐,萬年不變。
深深吸口氣,熟悉的味道仿佛帶著安神功效,讓人?從裡到?外的放鬆,踏實。
就像回了家,關?起門?,任你外麵再大的風雨,也?擾不進心。
忽然心裡一?動。
冉霖掏出手機,拍了一?張店鋪寫真發給陸以堯,沒任何文字,就一?張照片。
服務員把熱乎乎包子端上來的時候,仿佛計算好時間一?般,陸以堯的回複也?同期而至——【你家的店?】
冉霖整張照片裡都沒出現任何包子字樣或者包子狀的物體,這也?能猜出來……必須是心有靈犀啊!
忽略了一?下飛機就告訴戀人?自己已?經落地正在往家趕的事實,冉霖在自己營造的甜蜜氛圍裡,傻笑著拍了第二張照片——這一?次是有包子的了。
正準備把冒著熱氣的白白胖胖的美食寫真發過去,手機忽然被人?抽走。
冉霖下意識抬頭,就見親媽站在旁邊,居高臨下皺眉看?他:“自己家包子有什麼可拍的!”
冉霖瞪大眼睛,低頭看?看?自己新買的黑色長?款羽絨服,再摸摸帽子,口罩,沒問題啊,最後隻能摘下口罩,抬頭問:“我都捂成這樣了你還能認出來?”
呂清翻個白眼:“你是我生我養的,你就算拔根頭發扔到?理發店的地上我都能一?眼認出來哪根是你的。”
冉霖:“……媽,做人?還是要謙虛。”
呂清又掐了一?把親兒子的臉,終於再繃不住,喜笑顏開,轉頭就衝著後廚方?向?吼:“老冉,兒子回來了——”
呂清的聲音婉轉透亮,細聲細語的時候很悅耳,但要喊起來,穿透力極強。
冉霖剛想拉著親媽說彆喊了,店裡還有客人?呢,影響生意,四桌客人?都已?經聞聲望過來,冉霖愣住,總算知?道親媽為什麼能這麼自在了。
“何姨,王叔,張嬸……”四桌客人?裡,三?桌都是老街坊,冉霖連忙挨著個的點頭打招呼。
待看?到?最後一?桌,終於是生客了,兩個大小夥子,冉霖本?想笑笑就算,卻在六目相對之後,收獲兩聲驚訝——
“冉霖?!”
冉霖以為對方?隻是認得他是個藝人?,沒想其中一?個直接起身?過來,情真意切地表達對他的喜歡和欣賞。從《落花一?劍》聊到?《凜冬記》,又從《凜冬記》聊到?《染火》,最後還和他討論起了《燈花傳奇》!
冉霖知?道自己有迷妹,沒成想自己還有迷弟。
開門?迎客,就不存在秘密,所以這邊冉霖還沒送走迷弟,那邊已?經陸續有聞訊進店的客人?,沒一?會兒,店內人?氣爆棚。
冉義民終於擦乾淨手上麵粉出來的時候,兒子已?經被裡三?層外三?層圍住,踮腳都看?不見腦袋那種。雖然看?不見兒子,但看?得見兒子受歡迎的程度啊,所以冉義民依舊站在外圍傻樂嗬,並慶幸自己今天沒出去跟哥們兒“小酌”。
人?氣來了,點單的也?就多了,畢竟占著人?家店,不吃點什麼也?說不過去。
呂清一?把將還在傻樂的冉義民推回後廚,自己也?跟著進去忙活起來。
自己家的生意,冉霖那叫一?個儘心儘力,最後乾脆帽子口罩一?摘,坐到?收銀台裡麵當吉祥物。
有冉霖坐鎮,一?整天包子鋪的人?氣就沒降下來過。
其實就算從早到?晚爆滿,也?賺不到?太多錢,畢竟是小本?生意,但呂清和冉義民高興的是兒子有那麼多人?的喜歡,冉霖高興的是爹媽以自己為自豪。
全天下的父母和子女都一?樣。
父母總希望自己的付出能讓子女成才,子女總希望自己的成績能讓父母驕傲。
及至忙活到?店鋪打烊,呂清才得空問:“怎麼也?不打個招呼,鬼鬼祟祟就回來了?”
“……你這都什麼用?詞。”冉霖懷疑親媽最近在追抗日?神劇。
“你媽是高興的不會說話了。”冉義民從母子二人?身?後悠悠飄過,留下一?句彈幕。
呂清現在沒工夫收拾孩子爹,先把兒子情況問清楚:“這次回來待幾天?”
冉霖衝親媽咧嘴:“過完正月十?五。”
呂清怔住,沒想到?兒子這次竟然能踏踏實實在家過個年,心裡頃刻間鑼鼓喧天鞭炮齊鳴,但心裡越激動,越不知?道該說什麼了,最後乾脆一?拍兒子肩膀:“你這回簽的公司挺有人?情味,媽喜歡!”
冉霖抿嘴樂,決定晚上告訴陸以堯,雖然你還沒露麵,但已?經有了隔空的印象加分。
不過樂完,他又有點緊張。這次不單是回家過年,也?是跟父母坦白。雖然從意識到?自己是GAY的那一?天,冉霖就在為出櫃做準備,可真等到?了眼前,還是忐忑。
轉眼到?了除夕。
呂清一?早就開始在廚房裡忙活,冉義民在貼完對聯之後,滿屋亂轉,東看?看?,西走走,一?會兒幫呂清搭把手,一?會兒坐沙發裡看?電視,一?會兒澆澆花,一?會兒弄弄草,屬於其實沒什麼事,但又閒不住,非想出點力。
親爹都幫不上親媽太多,更彆提冉霖,剛進廚房就被人?趕了出來,他又不會擺弄花草,隻能抱著手機坐沙發裡,當個飯來張口的熊孩子。
不過這個熊孩子正在醞釀大事,所以從清晨起,心就沒靜下來過,時不時還手心冒汗。
【你當時緊張嗎?】——這種時候就得去有經驗的戀人?那裡尋求精神鼓勵了。
哪知?道等了半天,等來戀人?兩個字——【還行。】
冉霖眯起眼睛,沒好氣敲字——【還行是個什麼概念啊!】
那頭又安靜了一?會兒,才發來——【就和你現在一?樣。】
冉霖囧,那分明就是緊張得要死好嗎!
仿佛聽見了他的吐槽,手機又震了——【如果承認緊張,有損我業界大亨的人?設[微笑]】
冉霖——【這種毫無公眾認可度的人?設崩就崩吧……】
陸以堯——【[對方?就願意聽你說話不管你說什麼都要把你摟過來用?力親一?口.jpg]】
冉霖——【為什麼你已?經忙到?除夕白天都在上班了,還有時間做表情包!】
陸以堯——【確定要在今天講?畢竟是大過年的。】
突然言歸正傳,冉霖愣了下,才反應過來。
冉霖——【過年氣氛好,而且我們這邊有個說法,過年不能打孩子的[嘿嘿]】
陸以堯——【[心機boy.jpg]】
冉霖第一?次見到?這個表情包,上麵一?個叉著腰的小人?,笑容狡黠,怎麼瞧都十?分欠揍。
……戀人?到?底是懷著什麼心情做這張表情包的啊!
沒等冉霖吐槽,手機又震了,而且是三?連震——
陸以堯——【[放心吧,我陪著你呢.jpg]】
陸以堯——【[你說的,做父母的永遠拿孩子沒轍.jpg]】
陸以堯——【[冉小霖加油.jpg]】
表情包絕對屬於大規模殺傷性武器,反正冉霖的一?顆心是化成了黃桃罐頭汁,連緊張,都被染成了甜的。
冉霖——【陸以堯。】
陸以堯——【……怎麼突然這麼嚴肅[汗]】
冉霖——【我愛你。】
電話安靜了許久。
久到?冉霖懷疑戀人?剛好放下手機離開,以至於壓根沒看?見最後這條時,手機終於重新震動——
陸以堯——【嗯,知?道。】
冉霖磨牙看?著這三?個字,覺得回去之後有必要和對方?探討一?下“如何正確回應戀人?示愛”的問題。
晚上八點,春晚開始,冉霖家的年夜飯也?正式開席。
冉義民一?年裡隻這一?天喝酒不會被罵,於是喜滋滋拿出兒子孝敬的茅台,給自己倒上。
倒完之後又要給冉霖倒,呂清看?不過去了:“你自己想喝就喝,彆總把兒子往酒鬼的路上帶。”
冉義民皺眉,不同意媳婦的說法:“我是酒鬼,我兒子可不是。他在喝酒上是有天賦的,就你總攔著,才華都被埋沒了!”
呂清翻個白眼:“什麼天賦,就是遺傳,要孩子的時候你如果聽我的話戒了酒,冉霖根本?不是現在這樣。”
“……”冉霖特想問,他現在哪樣了啊,雖然對酒沒有太多愛,但千杯不醉這個隱藏技能他還挺喜歡的。
“兒子你看?見了吧,”冉義民說不過媳婦,隻能找兒子當幫手,彆看?他電話裡像個悶葫蘆,每每一?家三?口“共享天倫”的時候,嘴皮子就利索了,屬於現場發揮型選手,“你媽天天在家就這麼欺負我,我能堅持到?現在,不容易啊。”
“不容易的是我,”呂清提高一?個八度,把兒子注意力拉回來,“兒子,我這輩子嫁給你爸,委屈大了……”
電視裡的春晚歌舞眼花繚亂。
電視外的冉氏一?家其樂融融。
這就是冉霖最懷念的除夕夜,熱鬨,喜慶,滿滿煙火氣。連爹媽的拌嘴,都聽著樂嗬。
難得一?家齊全,往年不講究守歲傳統的三?口人?愣是精神抖擻地守到?了十?二點的鐘聲,冉霖在敲鐘的一?瞬間,便?從沙發上站起來,大聲道:“爸,媽,過年好。”
呂清和冉義民笑得每條皺紋裡都是幸福。
都是自己人?,也?沒有包紅包的習慣,所以拜完年,就算過完除夕了。
呂清打了個哈欠,準備起身?洗漱休息,卻見拜完年的兒子還站在他倆麵前,一?動不動。
呂清抬頭,臉上的笑意漸淡,變成微微的疑惑:“嗯?”
冉義民沒媳婦那麼敏銳,聞聲沒看?冉霖,倒先看?自己媳婦,以為她有什麼指示。
直到?冉霖開口,冉義民才反應過來不是媳婦有指示,是兒子——
“爸,媽,我有事和你們說。”
呂清看?著兒子一?臉鄭重,就知?道這事小不了,立刻用?遙控器將電視靜音。
客廳裡驟然安靜。
“說吧。”呂清就兩個字,乾脆利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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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視裡的晚會畫麵依然熱鬨,卻襯得氣氛更靜謐。
冉義民看?看?兒子,再看?看?媳婦,不懂什麼情況,一?臉茫然。
撲通。
冉霖毫無預警跪下:“爸媽,對不起。”
呂清怔住,半晌說不出話。
冉義民驚呆了,揪心得情不自禁開口,粗獷的聲音帶著輕顫:“兒、兒子,你這是乾什麼,你犯事兒了?你彆嚇你爸媽啊……”
“不是!”冉霖連忙否認。
好麼,沒出櫃呢,差點先被親爹打成犯罪分子。
“那到?底是什麼你能不能痛痛快快一?口氣說完!”呂清這輩子最恨說話說一?半,也?就是自己兒子,換冉義民,她簡直不能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