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眠剛上大二,新租的公寓離校區有段距離,即便坐地鐵,也要四十分鐘的車程。
抵達學校已經將近八點半了,鹿眠對周遭往自己身上投注的視線熟視無睹,疾步趕向講堂。
她穿得很樸素,一身棉麻質地的灰色連衣裙,一雙白色涼跟,臉也是素麵朝天,全然不見工作時的明豔。即便如此,端莊的體態、姣好的麵容以及清冷的氣質,仍然讓她無時無刻不成為人群中的焦點,無論是誰都會想多看她一眼。
流暢的下頜,挺翹的鼻子,濃密的羽睫下是大而明亮的雙眼,她虹膜的顏色天生比常人的要更為淺淡,在陽光下如琥珀一樣折射著微光。這份昳麗比起女人的嫵媚更多的是少女的乾淨,微微上挑的眼角和沒有任何情緒波動的臉龐則讓這份美多出了一份淩厲和距離感。
也正是因為這份獨特於大眾的容顏,讓當時來學校取材的攝影師李銘澤一眼相中,引薦她成為了一名兼職模特。
不過優越於常人的姿容偶爾也會給她帶來一些麻煩。
比如現在。
講堂門口是明顯奔著圍堵她而來的男學生。
“學、學姐你好……我是法、法學院的新生,程衡。”
法學院?那還真是難為他大老遠地跨了半個校區跑來社科院了。
“入、入學儀式的時候,見過學姐一麵,可以認識一下嗎?中午一起去吃個飯什麼的。”
鹿眠貓一樣的眼睛直直凝視著緊張到連一句話都不出來的男人。
片刻後,她才微微勾起唇角,使自己一向拒人於千裡之外的眉眼溫和起來,“謝謝你的好意,但是恕我拒絕,以及可以借過一下麼?我要上課。”
聲如其人,甘冽得猶如一汪從雪山上流下的泉水,甜美清澈,卻又冰涼刺骨,直接將對方的熱情直接澆得連火星都不剩。
自稱程衡的新生呆愣在原地。
鹿眠見程衡沒有反應,便直接繞開了僵在了原地的他。
講堂裡已經坐下的學生早就注意到門口發生的事情,一個個討論的熱火朝天:
“又是不知好歹的新生,已經是這個月的第幾個了?”
“第五……不對,第六個。”
“追求人之前不會先偵查一下對方的情況嗎?一上來就說什麼‘和我去吃飯’之類的話不是討人嫌嗎?”
“想博一把,給對方留下個印象吧。”
“嘖嘖,又是一個死在山腳下的男人。”
“不止哦,據說上次告白的是一個女孩。”
“男女通殺?”
“畢竟是那朵高嶺之花嘛。”
“聽說她這個學期申請校外住宿了?我就說像她那種人跟我們是不一樣的,根本瞧不上我們呢。”
討論聲隨著她一步一步走上階梯逐漸消卻。
鹿眠麵無表情,找了一排無人的課桌落座,掏出了電腦和筆記本,端端正正地擺在了眼前。
像是察覺到了當事人對此毫不在意一樣,先前的吵嚷又回來了:
“要我說眼界也太高了吧,上次可是經濟係的係草,她眼睛都沒眨就把人家拒了。”
“不就是臉長得好看嗎?人家家裡可是上市公司,憑人家那資本,什麼長得好看的找不到。”
“也奇怪了,一整年也沒見她談過對象,難不成在外麵已經被……”
“你們夠了吧?無憑無據惡意揣測彆人惡不惡心?”
鹿眠隻是安靜地按出自動鉛筆的筆尖,在筆記本上寫下了今天的日期。
無論是議論,亦或是視線,對於她而言已經是生活的一部分。
隻是日複一日都是如此,有些無趣。
人和人之間都有距離,但是她和彆人的距離分外遙遠。整個講堂在教授未到之前都熱鬨異常,以她為半徑的兩米內卻如孤島一般寂靜。一道看不見的屏障將她與所有人隔開,外麵有遊魚,有飛鳥,有浪花,而她隻有櫚葉下的陰翳。
突然有一瞬間,她的腦海裡閃過了今早在公寓門前遇見的那個男人,對方對她的全然無視反而是一種新奇的體驗。
喧嚷聲在年邁的女教授進入講堂後戛然而止。他們科係負責講說細菌病理學的張教授在所有學生中有絕對的威嚴,沒有學生敢在這個過課率隻有百分之五十的教授的課上放肆,更沒有學生敢翹她的課,隻有——
“鹿眠。”
“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