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一個相識不足三日的男性進入自己的房間,似乎有點太冒失了。
但是對於已經在對方麵前數次出糗,還在昨晚叨擾了彆人整整一夜的的自己,現在才裝模作樣地扭捏,也未免有點太遲了。
鹿眠知道林城對自己抱有的善意相當純粹,就跟他說的一樣,他隻是心血來潮,看到彆人有難,就順手拉了一把,若是真有什麼歹意,在昨晚也不會老老實實地照顧了她一夜。
反倒是自己現在有點自我意識過甚了。
不過他為什麼要那麼照顧自己呢?
鹿眠坐在床上,靜靜地打量著正在幫她收拾箱子的林城。她在最初試圖和他一塊整理,在不出五分鐘就將剛剛組裝好的書架給碰倒後,就被對方勒令坐在床上老老實實看著了。
一個高大壯實的男人躬著身在她的箱子前拆著膠帶的光景無論怎麼看都有點違和,特彆是男人還留著一頭快到肩膀的黑發,無論是眉梢亦或是唇角都慵懶地下垂著,頗有上個世紀電視劇裡出現的古惑仔的風範。
但是男人無論怎麼看都算不上年輕了,那已經爬上脖頸和眼底的細紋都在昭示著他早已不是熱血當頭的年紀,尤其是無神的雙眼偶爾瞥向她尋求意見時,那被耷拉的眼皮半掩著的黑色眼睛內是她如今還不能理解的滄桑和疲倦。
寬厚的後背也一直微微保持著躬起的弧度,仿佛有什麼重擔一直壓在他的肩頭一般,他似乎總是那麼有氣無力,她起初以為是作息問題,後來才意識到,那股如影隨形的疲憊和頹廢已經成為了他周身氣質的一部分。
這樣一個人,單從外觀評判的話,怎麼看都不像是會被正義感衝昏頭腦見義勇為的英雄,也不像是收留了一個年輕女孩結果隻是老老實實照顧了對方一夜的君子,更不像是還會跑來幫一個隻會添麻煩的鄰居收拾房間的爛好人。
然而他的確那麼做了。
林城又拆開了一個紙箱,裡麵是一大遝雜誌,清一色的時尚周刊。他沒有回頭看鹿眠,隻是揮了揮手上的雜誌:“這些擺在書櫃裡?”
“嗯。”鹿眠點頭,“麻煩了。”
林城“哦”了一聲,開始一本一本將雜誌豎起擺進了櫃子裡。
“你已經搬進來了一個月了吧,這期間都是那麼生活的麼?”他一邊收著,一邊問。
“嗯……”鹿眠心不在焉地點頭。
“和家裡鬨矛盾了?”
”嗯?”同樣的音節,隻是語調截然不同。鹿眠不置可否,隻是歪了歪頭,像是疑惑他為什麼會那麼問。
“沒什麼,隻是隨口問問。”林城搖了搖頭,正準備將最後一本雜誌放上,手卻停在了半空中。
他無意窺視彆人書籍的**,隻是正巧瞥了一眼,發現封麵上的女孩有點眼熟。
海灘旁邊的棕櫚樹下,女孩站在陰翳下,一襲墜著滿滿流蘇的鏤空長裙被海風吹起,及腰的長發被燙成蜷曲的波浪,明豔的鮮花穿插在她的發絲之間,陽光穿過林葉的縫隙,在她的臉上打下了明暗對比極強的一道光線。
林城瞥了一眼旁邊坐著的鹿眠。她支著下巴毫不遮掩地一直看著他,就像是一隻領地被擅闖的小獸謹慎地縮在灌木下,睜大著眼睛觀察著他的一舉一動,貓一樣的眼睛還帶著些許試探。
不怪他沒有一眼認出來,倒不是照片和真人相差甚遠,而是他不曾想過那個清冷孤傲的女孩,竟然能在照片上露出那樣明媚豔麗的笑。那因為光照微微眯起的眼眸比上好的琥珀還要光澤晶瑩,木槿花般明豔的紅唇勾起一個張揚的弧度。
單單從女孩的神態之中,就能感受到一股撲麵而來的南國的熱浪,朝氣蓬勃,熱情澎湃。
“是我。”鹿眠注意到了他手上持著的雜誌,也注意到了他剛才瞥向自己的目光,便主動開口承認,“工作照,我在兼職模特。”
林城沉默了一會兒,他貧乏的詞庫裡一時找不到合適的讚美,最後隻能乾癟癟地癟了一句:“那麼年輕就會自己賺錢了,很厲害。”
這句委實聽不出到底是誇讚還是諷刺的話讓室內瞬間陷入了一片沉默中,正當林城準備再說些什麼補救之際,他聽見鹿眠輕笑了一聲。
最初的笑聲像是給洪水打開了一道閘門,女孩很快就抑製不住自己的笑意,變成了放聲大笑。
林城轉過頭,冷不防跌進了一雙盛滿了笑意的眼睛裡。
“好土。”鹿眠笑得捂住了肚子,“好土的說法,現在還有人會這樣誇人嗎?”
一如照片上一樣燦爛明媚,每一根發絲都洋溢著青春的爽朗之氣。
雖然不知道自己的那句話到底戳中了女孩的哪一個詭異的笑點,但是她如今笑靨如花的模樣總比之前膽戰心驚拘謹小心的姿態要好上不少。
林城一時也沒有接話,隻是靜靜地看著她笑。
終於意識到自己反應有些過於誇張的鹿眠在林城無奈的目光下逐漸收聲,手背輕輕抵著自己的嘴唇說:-->>
“不好意思……實在是沒有忍住。”
“小姑娘。”林城帶著點調侃的語氣說出自嘲的話,“就算是上了年紀的大叔,也是有自尊心的,以後就拜托你稍微忍耐一下上一代人的見識短淺吧。”
“噗。”
又是一陣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