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二十三章(2 / 2)

“謝謝祭酒大人,司業大人……學生告退。”江眠月逃也似的離開了敬一亭。

她走後,司業大人再次笑起來,似乎覺得極為有趣,“哪有人送女孩子豬蹄的,難怪那江監生一臉為難,這劉欽章啊,真是個傻孩子。”

“司業大人跟劉家很熟?”祁雲崢意味深長問。

“是啊,劉欽章這孩子是我看著長大的,人品還不錯,長的也還可以,就是耿直了點,回頭我教教他。”司業大人摸了摸胡子,“年輕人啊……真是。”

祁雲崢緩緩抬眸,看了司業大人一眼,司業覺得背後一涼,看向祁雲崢,卻見他已經在低頭寫奏章。

“這是那江眠月寫的?”司業大人看到祁雲崢桌麵上那兩張亂七八糟的鬼畫符,有些詫異,“怎麼錯這麼多?”

“偏才。”祁雲崢語氣淡淡,“算術太差。”

“那著實麻煩。”司業大人說,“皇上如今喜歡如你這般的全才,江監生若是這關過不去,日後容易被耽誤。”

“司業大人這麼晚過來,有何要緊事?”祁雲崢似乎並不太想提及這個話題,說到此,便生硬轉了話鋒。

“還不是因為那和樂公主。”司業提起這個便覺得頭疼,“我想到此事,便左右睡不著,想想今日也是有您在,才鎮住了場子,若是老夫一人,恐怕要讓全國子監的監生都看不起我這個老頭子。”

“此時您不必擔憂此事,我自會處理。”祁雲崢道,“正好,上頭預備撥下來的銀子至今未到,明日我便去麵聖。”

司業大人看著祁雲崢氣定神閒的模樣,話到耳邊,司業大人便仿佛聽到他在說,“明日我便去找皇帝要債。”

也就是祁大人能有這般底氣……司業暗暗想。

……

江眠月走出敬一亭之後,秋風一吹便覺得渾身發冷,瑟瑟發抖,不由自主的抱住了胳膊。

她抬頭看天,影影綽綽的樹影之上,頂頭便是漂亮的月色。

一看這月亮,江眠月就知道今天又不早了,她獨自走在空無一人的大道上,心中不由得想……自己似乎每天都要弄得這麼晚。

她就不能消停一天嗎?

這祁雲崢每天都在孜孜不倦的找自己麻煩。

他就不能消停一天嗎?

江眠月心中想著祁雲崢記得上輩子的可能性,腦子裡卻浮現出祁雲崢朝著自己冷淡說,“二百四十五怎麼算的,算給我看。”

她猛地搖了搖頭……不可能!

前世的祁雲崢,那位心狠手辣的首輔大人,逼自己算九章算術開方?

開玩笑。

江眠月踩著月色,心情卻比去敬一亭之前,舒暢了許多。

如今的祭酒大人祁雲崢,雖然依舊有些讓人不適,可是他如今做的,確實對自己有好處。

畢竟,一晚上下來,她學會增乘開方法了!

江眠月腳步輕快,哼著曲子往回走,在快到勤耘齋的路上,忽然聽到了一聲輕飄飄的貓叫聲。

她腳步一滯,不由自主的停下了腳步。

“喵……”貓咪的叫聲算不得纖細,聽聲音應該是隻成年的貓,但是此時那叫聲,在江眠月聽來,卻有一種撒嬌般的感覺。

她看了看自己手中的油紙包,緩緩朝著貓咪發出聲音的地方走去。

“咪咪?”她發出輕輕地聲音。

“喵……”貓咪距離不遠,她便順著這條路往裡走。

這兒附近是博士和助教們所居住的地方,據說司業大人也住在此處,江眠月十分小心的走進來,發現進了小巷之後,再往裡走,又是另一番天地。

茂林翠竹,灌木叢生,一座座四方的宅院清爽整潔,在皎潔的月光下顯得華麗又漂亮。每個小宅院都是單獨的,上頭編了號碼,周圍十分安靜,沒有人出沒。

恐怕是時間太晚,又或許是這周圍沒有什麼監管學生的看守,所以顯得十分空空蕩蕩。

江眠月一眼便看到道路儘頭有一隻橘色的貓咪,正端坐在牆頭處眯眼看著她。

“能吃油膩的嗎?”江眠月輕聲問貓咪。

貓咪盯著她瞧。

“這個給你吧。”江眠月將油紙包拆開,那大豬蹄滾落在地,黏糊糊的,粘在牆角處。

貓咪看到那豬蹄,從牆角一躍而下,無聲無息,然後湊近聞了聞,開始小口小口吃了起來,吃得倒是斯文。

江眠月摸了摸貓咪的小腦袋,貓兒有些不爽的瞪了她一眼,她笑了笑,直起身子,忽然發現不遠處便是這附近最大的一處宅院,看起來相當有排場。

吸引她目光的是,這宅院裡頭種著一棵大槐樹……那槐樹不大,剛好露出個樹尖,如今風一吹,葉子嘩啦啦的響。

她微微一愣,心中不由得生出一股怪異的感覺。

槐乃木中之鬼,因其陰氣重,正常住宅中大多敬而遠之,國子監例外。

即便如此,國子監的男舍女舍附近,也不會種槐樹,畢竟這兒是居住之所,即便槐樹對於監生們來說預示著登科入仕的祥瑞,也沒有把這祥瑞搬進屋子裡的。

夙興齋……這個宅院究竟是誰住的?夙興夜寐,早起晚睡,取這個意思,這宅院是要累死人嗎?

她看貓咪正吃著,時間也晚了,便不再久留,收拾了地上散亂的油紙,便快步離開了這裡。

回去之後,尹楚楚還在看書,蘭鈺又睡著了,尹楚楚看了她一眼,小聲問道,“祭酒大人為難你了?”

“嗯。”江眠月來到她跟前坐下,捂住臉,“他讓我算五萬五千二百二十五的開方。”

“二百三十五啊。”尹楚楚皺眉看著她,“然後呢,他還問了什麼?”

“……”江眠月看了尹楚楚一眼,尹楚楚一臉不解。

“你怎麼算的?”江眠月問。

“增乘開方法啊,這是最經典的算題,九章算術上就有,我都快背出來了,你彆告訴我你不會。”尹楚楚說。

江眠月咽了口唾沫,不想說話。

“祭酒大人還問了什麼難題?”尹楚楚問,“我也想學。”

“就問了這個。”江眠月乾巴巴地說。

“就這個?”尹楚楚皺眉。

“就這個。”

“……”尹楚楚眯眼看著她,沒好氣的說,“不說算了,小氣。”

江眠月氣得轉身就走。

月色皎潔明亮,照得國子監道路上仿佛鍍了一層淡淡的銀色,祁雲崢走在回去的路上,眼眸中帶著一絲淡淡的倦意。

更深露重,他帶著一身露水,推開夙興齋的門。

“喵。”一隻貓蹲在宅院的院牆上,靜靜看著他,一麵看一麵舔爪子。

祁雲崢淡淡看了它一眼,像是早已習慣了這隻小東西的存在,他正準備進門,卻忽然發現院子門口……有一些奇怪的東西。

祁雲崢腳步一滯,皺眉回頭,仔細一看……是幾節豬蹄的大骨頭。

橘貓滿臉饕足,扭著尾巴離開了。

越到深秋,槐樹葉子落得越發厲害,樹杈上的枝葉,都快要掉完了,樹枝直指灰蒙蒙的天空。

庭院裡,大雪翩翩而至。

江眠月穿著單薄的鞋,身披素白雪緞中衣,緩緩走向屋外,纖瘦的身軀風一吹有些飄忽,形同鬼魅。

她輕輕抬手,想要折下一條槐枝,凍得泛紅的手指似乎不太受她的控製,顫抖得極為厲害。

槐枝上的關節刺破了她的手指。

她眉頭也沒皺,隻靜靜看著手指上的血滴在地上,比往常的血色似乎更加豔麗些,被白色的雪絨逐漸掩埋。

“江眠月。”

江眠月手一僵,沒有再折那槐枝。

他站在風雪飄忽的庭院中,冷眼看著她。

“祁大人。”江眠月淡淡說,“槐樹長得真好。”

“回去。”祁雲崢看著她被凍得通紅的手指,伸出手,將她的手捉緊,拽著她回屋。

江眠月腳步踉蹌,在雪地裡有些跟不上他,他便直接將她攔腰抱起,她輕飄飄的,比之前更瘦了。

風刮在她的臉上,像是刀刃一般冰涼得疼,她不知不覺落下淚來,看著祁雲崢比冰雪還要涼的側臉,哀求道,“祁大人……放了我吧。”

“答應你將樹種在庭院裡,不是讓你傷春悲秋的。”祁雲崢將她裹在懷中,“砰”地一聲關上了廂房門。

“你若再哭,我便砍了那棵樹。”

畫麵一轉,祁雲崢將她的雙手摁在頭頂,他手指關節處的紅痣隨著他的手緩緩挪動,在她身上遊移不定,掀起她的點點戰栗。

他從不顧及她的想法,動作永遠在她即將難以承受的力道之上。

江眠月哭得抽噎,卻無力抵抗,隻能伸手抵著他的胸膛。

祁雲崢看著她抗拒的模樣,低頭,狠狠咬住她的耳垂,聽著她的嗚咽聲,他帶著威脅之意,緩緩開口道。

“今有積五萬五千二百二十五步。問為方幾何。”

“啊——!”

江眠月尖叫著醒來,一臉見鬼似的驚慌失措。

這都是什麼!

夢見上輩子就算了,這都是什麼!

尹楚楚正在梳頭,被嚇得梳子“啪嗒”一聲掉在地上,整個人跟傻了似的看著江眠月。

還在夢裡的蘭鈺也被嚇得猛地坐起身來,大喊,“怎麼了!宮裡走火了!”

江眠月不住的喘息,心跳如擂鼓,一臉恍惚地看著尹楚楚。

半晌後。

“我不想做齋長了。”江眠月喃喃道,自從來了國子監,日日見他,夢魘就沒停過。

光是夢魘便罷了,今日這是什麼?

蘭鈺剛剛失言,正捂著嘴後怕,聽到江眠月這一句,不由得開口道,“可是你之前就說過不想做,還是讓你當了呀。”

“我想再試試。”江眠月喘著氣咬牙道,“忍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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