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眠月便也不客氣,抱著碗在台階上坐下,小口小口的咬著酥餅。
那餅是鹹的,有些涼,但是很脆,有些淡淡的香氣。
江眠月肚子餓,吃什麼都香,謝過祁雲崢之後,便專心啃餅。
也不知道為什麼,平日裡看他,江眠月心中總有些排斥和距離感,今夜見他待貓如此,她心中忽然對這輩子的祭酒大人生出幾分莫名的好感。
這樣的他,倒是挺溫柔的。
“怎麼連飯也不吃。”祁雲崢站在門邊看著她餓成這樣,語氣淡淡問。
“回稟祭酒大人。”江眠月咽下口中的餅,轉頭看向他,嘴角還沾著酥餅的屑,“來不及了,之前休息,落下不少書沒看。”
“身體好些了?”祁雲崢問。
“嗯,好多了,多謝祭酒大人關心。”江眠月說。
“一日三餐,不要落下。”祁雲崢緩緩說。
“是,祭酒大人。”
“剛剛聽你說起……豬蹄,事前,是看到夙興齋門口有豬蹄的大骨,還以為是它叼來的,原是你喂它。”
“是。”江眠月有些不好意思。
“自己為何不吃?”他問。
“彆人送的,並不想吃。”江眠月道。
“何人送的?”祁雲崢明知故問。
“同堂的監生送的。”江眠月抱著酥餅回答。
“其他的我不便多言。”祁雲崢語氣淡淡,“國子監男女同窗,確實有‘梁祝’那般情誼,不過,既然來了此處,你便應該清楚自己應該做什麼,有些情感,不必去憧憬,也無需去憧憬。”
“是,祭酒大人。”江眠月點頭應聲,“學生明白,戲本是戲本,學生知道如何區分。”
“段益之事,你似乎對我的處理有些意見?”祁雲崢忽然開口道。
江眠月急忙抱著碗站起身,有些惶恐道,“學生不敢。”
“你認為,我的處罰是輕是重?”祁雲崢問。
“回稟祭酒大人,這要看他今晚受何等處罰。”江眠月說。
“你認為是什麼處罰?”祁雲崢問。
江眠月腦子一僵,不禁想到蘭鈺被關一晚上禁閉並且罰了無數工課的程度,至於段益……
“禁閉兩晚?”江眠月問。
祁雲崢抿了抿唇,並沒有回應她的話。
今日的月光暗淡,卻漫天繁星,江眠月適應了黑暗的環境,便看祁雲崢麵容白皙精致,眸光中如同盛滿了星子的天幕一般好看。
好看,卻嚴肅,渾身透出一股國子監祭酒的書墨氣質。
江眠月終於吃完了酥餅,她伸手用手背抹了抹嘴,碎屑掉在地上,貓咪上來輕輕給吃了。
江眠月有些不好意思,耳朵微紅。
“還有。”祁雲崢道。
“啊?”江眠月疑惑地看著他。
下一秒,江眠月便見他的手朝她伸了過來,指間輕動,溫熱的指腹一觸即離,仿佛蒲公英輕輕擦過臉頰,微微的一癢。
黑暗中,江眠月看到他指節的紅痣,猛地後退了幾步。
祁雲崢手微微一僵,食指腹與拇指輕輕搓了搓,並未再開口。
“學,學生……”
“回去告訴蘭鈺,書的事情我暫時不會告訴她父親。”祁雲崢換了個話題。
“是!”江眠月原本都快忘了,此時祁雲崢再次提起,她頓時想到那該死的《多情祭酒尋歡記》,更加感覺到渾身不自在。
橘貓喝完了肉湯之後,開始眯著眼睛舔爪子。
“多謝祭酒大人,學生先回去了。”江眠月略有些不自然,方才因為貓而產生的自在感,在此刻蕩然無存。
“嗯,早些休息。”
江眠月轉身快步跑了,祁雲崢站在原處,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拐角處,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指,眼眸泛著淡淡的涼意。
……
一夜過去,第二日,江眠月來到學堂,便聽到學堂中人的竊竊私語。
“江齋長來了,快彆說了。”
“有點玄乎啊真的。”
“祭酒大人也真夠狠的。”
“但是話說回來,兩條路都是他自己選的,誰讓他自己說不演了。”
“他哪裡知道會這樣,這就是條賊船,誰愛上誰上。”
江眠月微微皺眉,看向說話的地方,那些人發現了她的目光,卻不敢再出聲,埋頭不語。
昨日的事情似乎傳開了,但是他們好像都有彆的想法。
她看了一眼吳為,吳為也低垂眼眸不說話。
等到下了課,江眠月終於忍不住,將吳為單獨拎出來,問他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吳為膽戰心驚道,“你還不知道啊,昨日那段監生,被罰打了二十鞭,跟當初那陸監生一樣,昨晚送回舉業齋的時候,嚎地嗓門可大了,把大家都給吵醒了。”
江眠月心中一震。
她……她以為關個禁閉足以,畢竟祁雲崢說過,還要讓他繼續演梁山伯的。
這打了二十鞭,還怎麼演?
“雖說是那段益對你動手動腳,行為不端,而且出言不遜,不知悔改,才有這般刑罰,也有很多人替你說話,特彆是那何玉平。”吳為說,“但是吧……”
“但是什麼?”江眠月問。
“但是吧,現在梁山伯之位再次空缺,原先大家還在憧憬這個角色,可如今大家都很怕,怕被選上當這梁山伯……雖然他們也不一定選得上,可是當梁山伯實在是太慘了。”
吳為搬出手指數了數,“陸遷,想當梁山伯而自薦,被打得現在還躺在床上;顧惜之,被選為梁山伯,摔斷了腿,還在養傷;段益,被打,現在還在養傷。”
說到這裡,吳為打了個哆嗦,“梁山伯雖好,可命更重要啊。”
江眠月有些無奈,“這也沒有彆的法子。”
“據說公主明日又要來了,大家都快嚇死了。”吳為也有些心疼江眠月,“你這麼好,本來以為能夠成雙成對,如今這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
“又不是成婚。”江眠月笑道,“誰是梁山伯,又有什麼大不了的,彆用那種眼神看著我。”
“也就是你,其他姑娘見他們這麼說,早哭了。”吳為說,“整個國子監沒人願意與你演對手,這不得難受死。”
“也彆小看了其他姑娘們。”江眠月笑了笑,“我所知道的,便有兩個人跟我一樣不會哭。”
“尹楚楚和蘭鈺嗎?”吳為擺了擺手,“嗐,她們不算,她們那叫缺心眼。”
又這樣過了幾日。
公主並沒有來,江眠月便抓緊了時間專心念書,不問窗外事。
一日中午,她正準備去會饌堂幫大家拿飯時,路上卻剛好碰到了裴晏卿。
江眠月看到他,眼眸一亮,上前問道,“你終於出來了。”
“嗯,總算是放出來了。”裴晏卿見到她的笑容,也不由得淡淡笑了笑,關切問到,“聽聞你近日麻煩事不少,還好嗎?”
“還行吧,都是些小事。”江眠月摸了摸袖子,一愣,有些為難道,“遭了,算表忘帶了。”
“無妨。”裴晏卿淡淡一笑,陽光下仿佛一塊白玉,“不著急的,你多用幾天再給我便是。”
“你最近不用嗎?”江眠月抬眸看著他,“這多不好意思。”
“算術方麵,我已經比之前有所精進,應付考試沒有太大問題。”裴晏卿了緩緩道,“你若是有不會的,若是不嫌棄,可以來問我,雖然九章算術方麵,我與顧惜之他們相比,不算好。”
“你太謙虛了。”江眠月朝他笑了起來,“若是那段益有你半分謙遜,也不會落得如此。”
不遠處的槐樹蔭下,和樂公主抱著手肘,看著江眠月麵前的監生,眼眸閃閃發亮,仿佛發現了什麼寶藏。
明明剛剛還在跟祁雲崢發怒,指責他隨意處置了段益,可如今偶然看到麵前的場景,她麵上怒意煙消雲散。
她轉過頭看向祁雲崢,麵容帶著幾分意味深長,緩緩問道,“祭酒大人,您要不要解釋一下,那位男監生,本公主怎麼沒有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