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楚。”江眠月撐著拐朝尹楚楚揮手,“這兒。”
“你們考的如何?”尹楚楚問。
“啊啊彆提了!”蘭鈺大喊出聲,“去會饌堂去會饌堂!”
尹楚楚扶著江眠月往前走,不理會蘭鈺的大喊,“眠眠,今日那個文題,著實有些不對勁。”
“是有一點。”江眠月屬文時也有這種感覺,那文題風格便跟換了個人似的,而且內容著實有些……充滿怨氣的感覺。
“不對勁?怎麼不對勁?”蘭鈺問,“題目是什麼來著?”
“以往都是策論居多,今日卻是詞句為題,以此抒懷。”江眠月將那詩句背出,“欲吊文章太守,仍歌楊柳春風。休言萬事轉頭空,未轉頭時皆夢。(1)”
此乃大家之作,可科舉從不考這些。
尹楚楚黑著臉, 也充滿了怨氣,“我背了那麼多書,跟你請教了多種文章寫法,卻沒想到今日這文題,完美避開我準備的所有內容!祭酒大人究竟在想什麼!他以前出題不是這樣的。”
“我感覺這題不像祭酒大人出的。”江眠月皺了皺眉……祁雲崢傷春悲秋?她可想象不出來。
“到底是誰出的,我真想……”尹楚楚捏緊了拳頭,回過神來,她好奇問道,“此文眠眠你如何作得?”
“從欲吊文章太守入手。”江眠月緩緩道,“恩師仙逝,一彆即為永訣,作者撫今追昔,蹉跎坎坷的人生如夢境般令人追思,滿是憾事在心中。便從這憾中入手。”
“如何入手?”尹楚楚好奇道。
“為何有憾,悔恨不甘是為憾,無力而為是為憾,無法控製無力補救是為憾,該做未做是為憾。”江眠月緩緩道,“個人而言,是恩師仙逝之憾,若是放在國子監內,便大有可言。”
“如何解決遺憾,唯有超出自我,從大處入手。”江眠月說,“我等寫的終究是策論,若是從後兩句著手,便成了抒懷之文章,若要言之有物,便要扯到如今國子監以及全國書院對於各位博士、助教、書院老師的各項待遇問題,以及當前我朝培養人才的製度與後續發展現狀上。”
“那後兩句……如何解決?”尹楚楚呆滯問道。
“為官,需要我們解決問題,而不是陷入情緒中作詩句空談。”江眠月垂眸道,“解決了方才說的那些問題,又何來‘萬事轉頭空’。”
尹楚楚和蘭鈺都呆住了。
“去會饌堂吧。”江眠月笑了笑,“我也是瞎寫的。”
“……”
“好一個瞎寫。”尹楚楚差點罵出聲,“我怎麼就沒想到要這麼寫呢!莫名其妙鄒了許久的酸文,憋了許久才憋夠字數,一團亂麻!”
“若是文題不符合平日裡屬文的文風,便將文題破題的方向換成自己熟悉的方向。”江眠月笑道,“這也是屬文的技巧,不可硬寫。”
蘭鈺張大了嘴不住點頭。
江眠月垂眸,心想……說起來,這還是從祁雲崢身上學到的。
轉移話題,顧左右而言他,移花接木,迂回而戰……他上輩子,可教了自己不少,寫文章照樣可用。
敬一亭西廂房,司業大人與張懷寧博士翻看著今日收上來的題紙,張博士一麵翻一麵不住搖頭,“都被你帶偏了。”
“嘖。”司業大人搖了搖頭,悶聲不語。
“你此次可算是一鳴驚人,那些策論文題早已沒了新意,你如今來這麼一出,可謂是一股清流,惹得整個國子監的博士助教都在叫好,麵對如此文題,能保持清醒屬實不易。”張博士感歎道,“也難為那幫監生了。”
“唉,隨手為之。”司業大人歎了口氣,有些微微的心虛。
事實上,他哪兒想到那麼多,他隻是借題諷今,氣氣祁雲崢罷了。
他想讓祁雲崢看看,他作為祭酒是多麼的無情,居然直接便同意了他要告老還鄉的請求,著實令人非常沒有麵子。
“咦……”張博士忽然發出一聲訝異,隨即哈哈笑了起來,“快來看看,你要的答卷來了。”
司業大人疑惑不解,拿起題紙看起來,卻見通篇所言,皆是自己想說的話,由個人,到朝廷,由朝廷,到國家,由國家,又轉而細說一些具體的執行細則,一字字一句句,都寫到了他的心坎上。
司業大人看到最後,終於看到了此人的名字。
“江眠月……”司業大人的欣喜僵硬在臉上。
“怎麼?”張博士見他表情不對勁,問道。
“這孩子。”司業大人手指顫抖,“著實是……”
著實是令他窩心。
當晚,諸位齋長將自己堂中申請探親的監生名單遞交給祁雲崢,祁雲崢在名單上一一簽了字,並說明了探親的規矩,一定要在當晚子時回到舍中,不許在外過夜。
其他的規矩與國子監一致。
江眠月心中雀躍不已,滿心滿眼惦記著回家。
祁雲崢看著她眼中的欣喜與期待,眼眸一暖,緩緩笑了笑,“諸位,注意出行安全。”
“是,祭酒大人!”
第二日,新入學的監生們住在京城的大多都離開了國子監,剩下的監生們大多在舍中休息,偌大的國子監,一時間顯得有些空空蕩蕩。
清晨,祁雲崢與司業大人一道,去宮中麵聖。
司業大人悶著不說話,祁雲崢也並未開口,隻與他沉默在馬車中,馬車顛簸,半途之中,司業大人懷中忽然有一物什掉了出來。
祁雲崢不等司業大人反應,便直接撿了起來。
“哎哎哎,彆看……”司業大人開口有些慌亂。
祁雲崢一開始不打算看,司業大人一開口,他眉頭微蹙,修長的手指一動,輕易便打開了那張像是折疊整齊的題紙一般的東西。
赫然是江眠月此次考試的題紙。
司業大人捂住了老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