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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無雲,寂靜的夜晚,窗外的風聲呼嘯,屋內的燭光搖曳不定,風在夜色中扭曲嘶吼,似是千軍萬馬奔襲。
謝承之不答話。
雙腿一瘸一拐,他圍著桌子繞了小半圈,拉開椅子,坐在桌前。
孟淵眸色暗了暗。往日並未察覺過,謝承之右腿的跛疾已到這般地步。動作幅度很大,身形晃動得厲害,孟淵不知道他是當真右腳傷重難行,還是……故意這般走給他看的。
可這腿疾確實與他脫不了乾係。
想到這兒,孟淵便打消了下樓吃完飯的念頭,轉而邁步走向桌子,坐在謝承之對麵。
謝承之擺好了棋盤,端起一盒棋子遞到他麵前。
“殿下可要下一局棋?”
孟淵盯著棋盒,麵上燭光明暗交錯。
見他不接,謝承之收回手,將棋盒放在右手邊,隨手揭開蓋子。
是黑子。
“殿下運氣不錯呢,可惜。”
孟淵板著臉:“謝承之,你當真不介意我與林四姑娘之間的事情?”
謝承之捏起一枚棋子,輕飄飄地問道:“你與阿瑜之間的事情?什麼事?”
孟淵一怔。
謝承之:“是殿下在客棧救她的事情,還是殿下在遭遇流寇時保護她的事情?還是殿下與她合作在雲縣種白疊的事情?還是……點下有意阿瑜?”
孟淵視線牢牢鎖定,生怕錯過好友麵上一點的表情。
隻見謝承之臉上始終掛著淺淺的笑意,他又落下一白子,嗓音輕輕無悲無喜,“阿瑜不愛你。我見過她看謝安之的眼神,和看你的、看我的眼神都不一樣。”
謝承之抬頭,衝著孟淵肯定道:“殿下是否有意阿瑜,我介意,但並不重要。”
不重要?
孟淵納罕,眉頭輕蹙。
謝承之:“殿下前幾日說得很對,阿瑜聰慧,素有成算,她……喜歡蠢的。”
“我不是,所以阿瑜不愛我。我每算計阿瑜一次,便是將她推得更遠一點。她鐘情謝安之,也不過是因為謝安之是個蠢的,他從來不會隱藏他的野心,卻又人活十九載,除了從活著從陳郡到寧州外,再未做過一件成功的事情。謝安之有向上的野心,卻又蠢得可控,這才是阿瑜選擇謝安之的主要原因。”
“我不可控,殿下也是。”
說到這兒,謝承之看著孟淵,勾唇一笑。
孟淵垂著眼眸。
看著坐在他對麵的謝承之左右手互搏,一連下了四十子。
黑白雙方咬得很緊,互不退讓。謝承之忽地頓住,手執黑子,一動不動,似是在思考下一步該怎麼走。
孟淵同樣沉默不語。
或許,是承之想太多了呢?
這幾日觀林清瑜行為舉止,他發現她做事十分莽撞,與謝承之口中那個聰慧能僅憑丫鬟換了一根珠釵,就順藤摸瓜將謝承之汙她清譽前後做的所有事情都查得一清二楚的林四姑娘完全不一樣。
她下午發現雲縣適合種白疊,晚上林大力就帶著林清風全副身家前往西北。不了解朝廷的分地政策便罷了,還對稅賦佃租人力物價一竅不通,還將剛到手的幾百兩全部給了隻認識了幾日的車夫春娘。
分明就是一個涉世未深、想一出是一出、莽撞行事之人,和聰慧搭不上半點關係。
可她……猜到了他的身份。
他剛在心裡疑惑一二,謝承之就道:“殿下自來了襄州,從不曾現於人前,除了錢宇襄州的官吏們都沒幾個認識您的,可阿瑜卻能猜出你的身份。”
自從十年前來到襄州,除了明晃晃是楊家親信的錢宇外,其他襄州的官吏,孟淵從來不見。不必向他稟告襄州城的一應事項,他也從不參加任何人舉辦的宴會,他一直待在襄王府,“足不出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