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貨在寧市稀鬆平常,雖然商明寶的養尊處優肉眼可見,但一個高中女生無論如何也不可能背一百多萬的包吧?相比起來,背A貨更符合常理。
商明寶歪了歪腦袋,沒有辯駁:“確實是A的,覺得好看就買了,被你發現好丟臉哦。”
方隨寧大力拍了下她肩膀,蠢蠢欲動:“可是它真的很可愛啊!價格靚不靚?”
商明寶看出她的喜歡,將kellydoll塞到她懷裡:“你彆買了,這個送給你。”
“啊?”
“它不是舊的,是新的,”商明寶以為她介意被用過,特地解釋:“我有好多個……做水貨的那個廠家是我叔叔,你用舊了的話,我再送你啊。”
方隨寧不疑有他,順手收下了,並回贈給她一件自己很喜歡的東西。
閉了燈躺下後,又睨到她手腕上的電子表:“你晚上睡覺也戴表哦?”
黑夜裡,液晶表盤的光也隨之熄滅到最柔和的狀態,那上麵實時顯示著心跳脈搏。
商明寶下意識捂住了表麵,含糊地“嗯”了一聲。
她不想讓方隨寧知道她有病。
許多女同學說她得的是大小姐病,不能跑不能跳不能喘的,體育課都在樹蔭底下乘涼,久而久之,她們對她敬而遠之,有活動也很少邀請她。難得交了新朋友,商明寶不想掃興。
又東拉西扯地說了許久後,方隨寧終於犯困,表演了一個沾枕就睡。
確定身邊呼吸綿長平穩,商明寶起身披衣,將睡眠夥伴長耳兔抱在懷裡,輕手輕腳地走下樓梯。
她初來乍到,根本就睡不著。
夜露潮著,讓風仿佛也帶著重量,形同雲層一般的稠霧掩住了小半輪月。
商明寶在院角蹲下,打電話跟蘇菲輕聲訴苦。
她要訴說的苦處可太多了,比如房間不夠大,甚至比不上她三分之一間衣帽間;比如花灑的蓮蓬頭不夠高級,沒有如雨滴衝下的那種圓潤力度;又比如晚飯後居然沒有果盤和甜點,吃水果得自己削皮——天啊,她長這麼大,還沒親自拿過水果刨呢!以至於根本都不知道怎麼用,為免丟臉,隻好乾脆不吃那個早市秋梨……
蘇菲聽到她因為不會削皮而沒吃上餐後水果,眼淚都快掉下來,又不可避免地想到,他們的家居拖鞋一定不是真絲的,床單即使是高支棉的,原料也一定比不上明寶從小睡到大的,更不要說床墊枕頭了——讓千金小姐裝普通人,並不比普通人裝公主容易。
倒了半個小時的苦水,商明寶掛完電話,伏臉在膝頭默默地平複了一會兒。再度抬頭時,驟然看見竹籬笆下的一片花,蓬勃淩亂,黃色花瓣朦朧地反射著月光。黑暗裡有飛蛾撲棱翅膀的動靜。
傍晚來時,分明還是蓬雜草,沒想到晚上盛開起來倒很不管不顧。
商明寶走過去,攏好裙子蹲身,伸出指尖在花蕊心點了點,“冇人睇你啊,點解夜晚晚開咁靚?”
她心裡莫名湧起同病相憐的感覺,掐折下了一枝——插到水瓶裡觀賞,總比這樣無人問津來得好。
折到第三枝時,身後手電光忽然亮起,伴隨著一道清冷且略微不耐的聲音:“
“這位小姐,誰允許你又摘我的花?”
心跳驟停,商明寶驚叫一聲,摔坐到地上。
門廊下,男人長腿交疊倚著廊柱斜立,家用手電筒被他以一種極其懶散的姿態拿在手裡。
光柱溫和明亮地籠罩著商明寶的周身,將她半披的開衫、吊帶半滑下肩膀的睡裙,以及那一隻摜在地上弄臟了的粉色玩偶都照得清晰。
沒等看清楚第一眼,向斐然就當機立斷將手電筒關了。
微妙地沉默半晌,他問:“怎麼是你。”
他還以為是方隨寧這個慣犯。
“叔……”商明寶話到嘴邊改口,聲音細小:“舅舅。”
舅舅?
向斐然默了半秒:“怎麼又成舅舅了。”
“跟隨寧一起叫的。”商明寶解釋道。
方隨寧這個大腦上稱250g的……是怎麼跟人介紹家庭關係的?
大約是看她一直坐著沒站起來,向斐然一邊摸黑向她所在的方向走去,一邊順勢用長輩的口吻提醒:“晚上濕氣重,彆坐著。”
商明寶並不是不想起,而是驚嚇後的心臟跳得很激烈,連帶著雙足雙手都覺得很麻,根本提不起任何力氣。
手腕上的電子表因為她試圖撐起身的動作亮了起來。
心跳190.
這是正常人就算有做氧運動也很少達到的一個數字。
商明寶條件反射捂住了手腕,繼而笑了一下,欲蓋彌彰地解釋說:“嚇到了……”
向斐然已經走到了她麵前,半蹲下身,講話的氣息忽然近了許多。
“腿軟?”
商明寶點點頭。
光線太黑,她這一點動靜很難被看清。
“出聲。”
商明寶便很乖地出了一聲:“嗯。”
她以為“長輩”多少會拉她一把,可是對方過了數秒也沒動靜,隻是沉默著,似乎在犯難。
拉一個女孩子起身有什麼犯難的?
誰都沒料到,這時候會有一陣風吹過,將夜空的霧倏然吹散,露出月輪。
沒料到會出月亮,向斐然疏離的臉色明顯一怔,薄唇抿著,喉結極細微地咽動了一下。
他身後的灌木枝條、灰岩步汀、以及屈腿半蹲的他本人,都被照得無所遁形。
商明寶的眼神比那叢黃花更亂,心臟也跟著突跳了一下。
這人,怎麼保養得這麼好,還是說月光柔和,渡了錯覺?
雲和霧再度凝到了一起,光線暗了,一切又回到了莫蘭迪的靜物畫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