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雲背著一個軍綠色挎包,臂彎夾著算盤,在村民注目下,往市裡走。
快到市裡,岔路口走出兩個大爺,其中一個提著鐵桶,正是那天晚上賣魚的那位大爺。
吃了幾天燴菜,這會兒林晚雲嘴裡能淡出鳥來,聽見鐵桶裡魚兒蹦跳的聲音,恨不能馬上吃上一頓紅燒魚。
“阿叔,你又要賣魚去啊?”
那大爺一眼就認出她來,笑道:“我回家,網了點魚,順道賣掉一些。”
“那你怎麼不帶秤呢?”
“不用秤,就幾條,一條二毛就行。”
林晚雲往桶裡看,有白鰱魚有草魚,個頭還不小,兩毛一條也太實在了,可這會兒她要去食品公司麵試,提著魚算什麼回事。
“我想要兩條白鰱魚,你能給我留著嗎,我先去辦事兒,回頭找你拿。”
“留是能留,我路上賣過去,順道就回家了,你得上我家裡拿。”
“你家住市裡?”
“對,住城西。”
林晚雲問了他家地址,從錢袋子裡掏出五毛錢,“不用找了。”
大爺不乾了,給她找了錢,“你能掙多少錢,指縫這麼大,掙多少也不夠啊。”
她笑笑,“下回你有魚記得留給我就行,我沒有肉票,買不上肉,就隻能買你的魚吃。”
“行,我記得你咧,林家村林建軍妹子。”
路邊有人要買魚,大爺放下鐵桶做買賣,林晚雲跟著另一位大爺一起往市區走,聽到了賣魚大爺的一些事跡。
大爺姓宋,叫宋世邦,原來是水利局的乾部,因為被誣告下了鄉,平反之後,他沒有待在局裡,而是去看管離園水庫,平時網到魚就拿出來賣。他在水庫救過村裡幾個孩子,人又實在,平時賣魚,多點少點都不要緊,賣不完他就白送,眼紅的人也不敢出聲。
“可惜啊,他走那幾年媳婦死了,兒子缺少管教,也沒考進大學,廢了。”
林晚雲心裡覺得挺可惜的,但這個年代,這樣的事兒並不鮮見,像李景林一樣順順利利上了大學的畢竟是少數。
到了那家叫福昌的食品公司,她見到車間主任炎叔,炎叔和她聊了幾句。
福昌其實不是新公司,原先主要生產醬油,料酒之類的調料,現在在這裡新增了生產線,做汽水和果汁。單位有職工宿舍,兩個人一間,和對麵的肉聯廠共用一個食堂。
聽起來還可以,林晚雲心想,住在宿舍,她就不用回來走那條泥巴路了。
炎叔又讓她用算盤記了一筆賬,便讓她儘快來上班,月工資四十二元。
聽到這個工資數,林晚雲心裡一涼。
一個月四十二,一年五百,不吃不喝,二十年可以成為萬元戶。
她本也不指望能靠工資發財,隻是這低得出乎意料,她原以為能有個百兒八十的。
以後指縫不能那麼大,要省著點兒花錢,還得找彆的出路才行。
從福昌出來,她甩著喇叭褲往城西的方向走。
魚還是要吃的,穿的用的都將就了,總不能還委屈了嘴。
臨近那家青磚黑瓦的四合院,她意外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瞿雪?她怎麼在這裡?
林晚雲合計,瞿雪估計也是來找宋叔買魚的。
她走過去,聽到的卻不是買魚的話。
“我一周才回來一次,哪一次也沒見著他。”
“我今早還看見他的摩托車從人民廣場經過。”
“是他開的車?”
瞿雪支吾道:“也,也不確定,開得太快了,我沒看清。”
宋世邦咳了兩聲,“這說不準,三兩個混在一起,整天開他的車壓大街,他姐說,這段時間他都不在咧。”
瞿雪怏怏往後退,“我知道了,那我先走了宋叔。”
“行。”
她一轉頭,猛地撞上林晚雲的視線,麵上陡然一僵,眼神飄忽了下,轉瞬之間,嘴角泛起了笑。
林晚雲率先出聲問:“瞿雪姐,你找誰啊?”
瞿雪快速拉扯嘴角,朝她走了過去,“我找我原來的一個同學,有點兒東西要拿給他。”
“你同學是宋叔家的嗎?”
“嗯,他家兒子,你怎麼上這裡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