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仿佛凝滯住了。
阿平適時起身,給宋九堯添上酒,“堯哥,你彆生氣,等她發財,得等到什麼時候,她就是太窮了,一分錢都沒有,才去找你預支工資。”
阿平這短短一句話,林晚雲萬丈激昂,給泄了個徹底。
她垂下眼,心裡湧上一股酸澀。
是啊,她那麼窮,連回家的錢都沒有,談何買下太陽歌舞廳,可不是叫人看笑話。
隻聽見宋九堯涼涼道:“給她二十塊,明天要是再讓我看見她,我把她扔下河。”
趙賢沒出聲。
阿平:“堯哥,算了……”
他可不想讓林晚雲走,自從林晚雲來了之後,他再也不用算那些亂七八糟的流水賬了,林晚雲很聰明,還很利索,她自己做的表格,總是能把賬記得清楚明了,就算給他學一百年,他也學不會。
林晚雲咽一下嗓,“結吧,我不乾了。”
“林晚雲,乾得好好的,怎麼就不乾了。”
那股酸氣沒有完全咽下去了,衝到鼻端,從她的眼底冒了出來,“乾不了,我和你們老板天生相克。”
阿平沒法,隻好回到歌舞廳,從木抽屜裡拿了兩張十元錢,默默遞過去給她。
林晚雲伸出手,卻隻抽了其中一張,“還差兩天才滿一個月,昨天我拿了倉庫裡的東西,扣掉那些,十塊就夠。”
阿平手一直伸著,“那也用不到十塊,你拿著吧。”
他不說這個話還好,一說,林晚雲繃不住,眼裡迅速蓄滿了兩包水,一個眨巴,兩行淚水決堤而下,話裡帶著哭腔,“我林晚雲……再窮,也從來不占人便宜……”
“就算宋九堯脫光了,”她抹過掛著水滴的下巴,“脫光了讓我摸,我也不會摸!”
她拿起自己的挎包就走,剩下一桌子男人沉默相對,不知作何反應。
這一個夜裡,林晚雲躺在宿舍的床上,睜著眼睛失眠到深夜。
她忘性大,剛才到頂的怒氣早就消散了,原是她口不擇言在先,怨不得宋九堯生氣。
她爸一年前車禍去世,給她留下了數十億的家產,如果沒有穿越,她或許會一個人花天酒地過到老死。
這會兒她兩手空空,兜裡隻有十塊零幾毛。
可她爸也曾經兩手空空,一無所有,她爸行,她為什麼不行?
林晚雲下了決心,等第一批鴨子上市,她就離開福昌,貸款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天氣越來越熱,因為沒有風扇,再加上從家裡拿的那把蒲扇比電視裡濟公手裡那把還破,她總是睡不好覺,便想趁著周末,去集市買一把新蒲扇。
買了蒲扇她就從集市裡出來了,現在山窮水儘,她一分錢都不敢多花。
一輛卡車停在路邊,她才走過去,突然聽見有人叫她的名字。
林晚雲回過頭,看見車窗外的那個大腦袋,還有那一張油田臉。
是吳斌,曾經的相親對象。
那一段相親經曆不甚愉快,林晚雲寧願吳斌裝作不認識她,可他既然打了招呼,她總不能不搭理人。
吳斌從車上下來,嘭地一聲關上了車門。
大概是有卡車加持,吳斌比相親的那回,氣勢更足。
“你乾嘛咧?”
林晚雲搖搖手裡的蒲扇,“天氣太熱了,我買扇子。”
吳斌笑,“是太熱了,怎麼不用電風扇,搖這個哪裡睡得好。”
她木著一張臉,邁著步子往前走,“我沒有錢買電風扇。”
那張大餅油臉更討人嫌了。
這不是廢話麼,一台電風扇要她四個月的工資,她能買得起麼。
“買不起,嫁個人就買得起了,男方送彩禮,你嫁妝裡送一台電風扇,這不就有了。”
林晚雲轉過頭看他,“嫁誰啊?”
吳斌咧開嘴笑,臉上的肉都在抖,“嫁我們運輸隊唄,不是我吹牛,整個開州市就我們運輸隊有這個實力。”
她搖著蒲扇的手一滯,目光有些卡頓,聲音小了下來,“你們運輸隊不知道我是林家村林晚雲麼,誰敢娶我?”
十米開外,一個男人光個膀子站在河道裡,拿捅衝洗他的挎鬥摩托車,寬肩窄腰,背肌結實,著實有些紮眼。
她胸口升騰起一股躁意,真是倒了血黴了,碰上這麼個玩意兒就算了,還要宋九堯看她的笑話。
偏偏吳斌是個粗脖子,嗓門奇大無比。
“彆人敢不敢我不知道,我敢啊!”
林晚雲笑笑,“謝謝,我覺得我配不上你,我工資低,而且是個村姑。”
吳斌兩條稀疏眉毛擰了起來,“彆說這種話,從來都是往上嫁,往下娶,你不找我這樣的,難道還在村裡找,下地乾農活?”
七月的日頭毒辣,連喘氣都是熱的。
林晚雲突然對泡在水裡那人伸出一種豔羨之心來,他有錢,有摩托,還不受製於人。
她懶得再與吳斌廢話,拿扇子擋在發頂上,加快步子往前走,“你也知道我喜歡做夢,你不太符合我的標準,你還是留著電風扇娶彆人去吧。”
吳斌趕上來,突然抓上她的小手臂,“哎,你什麼意思?”
林晚雲一陣惡寒,眼珠子一蹬,“放手。”
吳斌不放,“你說清楚,我哪裡不符合?”
林晚雲甩掉他那隻手,“聽不懂人話嗎,就是世上的男人都死光光,我也看不上你!”
吳斌變了臉色,伸出粗壯的胳膊,推了她一把,“了不起啊,信不信我讓你在開州市待不下去!”
林晚雲吃痛,胸口一股燥火熊熊燃燒,“你是不是有病,我報警了!”
吳斌拿手指著她,一步一步走過去,“報警啊!看有沒有人信你,村姑!”
林晚雲腳下連連往後退,腦子閃過一絲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