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九堯的摩托車要加點水,他把車停在香漫飯店外頭,讓林晚雲先進去。
林晚雲走進飯店,意外看到瞿雪和一個戴圓眼鏡的中年男人坐在一起吃飯。
若說是平時,她就視若無睹走過去了,但現在她存著租離園水庫旁邊的那六畝山地來做養殖的念頭,宋九堯交了六個月的租金,這會兒還有一個月才到期,但山地被瞿雪給買了,她要租勢必要找瞿雪商量。
雖然上回和瞿雪嗆了幾句,但那地兒空著也是空著,她覺得瞿雪不會拒絕她。
瞿雪看見她,先是詫異,爾後,不甚熱情介紹了同桌的男人,“這是我們文工團趙團長。”
林晚雲:“趙團長,你好。”
趙團長:“你好。”
“我可以坐這裡嗎?”
顯然,瞿雪不怎麼樂意,礙於團領導的麵子,隻問:“你自己一個人?”
林晚雲往後看了一眼,“還有宋九堯,他停車。”
趙團長:“人多熱鬨,坐下吧,今天我請客。”
林晚雲笑笑,拉開椅子坐下,“那怎麼好意思呢,趙團長真是太客氣了。”
瞿雪對趙團長說:“趙團長,她是太陽歌舞廳的老板娘,下回咱上歌舞廳,就讓她請客吧。”
趙團長看著林晚雲,“是嗎?”
宋九堯正好走進來,看見她跟瞿雪坐了一桌,神色一頓,朝她們走過來。
林晚雲:“是,報我的老公大名,宋九堯,讓他們給你免單。”
瞿雪淡笑,“報你的名兒不行?你不是老板娘嗎?”
林晚雲聲量不自覺輕了,“報我的沒用,我又不管歌舞廳的事兒。”
宋九堯挨著林晚雲坐下,“報什麼名兒?”
瞿雪:“這是我們文工團趙團長,今天他說他請客,改天上太陽歌舞廳,能不能報老板娘的名兒,給我們打折?”
他淡淡說:“報誰的都一樣。”
瞿雪扯嘴笑笑,“聽說宋老板大手筆,拿山地做聘禮,才娶上了我們晚雲,老板娘怎麼能說了不算呢。”
林晚雲聽出了這陰陽怪氣話裡暗藏的意思,瞿雪以為,她貪宋九堯的山地,才勾搭宋九堯結婚,哪想到被宋九堯給坑了,宋九堯拖拖拉拉,最後六畝山地被截了胡,她什麼好處都沒有落下。
為了能把山地租回來,林晚雲忍下了,“什麼大手筆,我都被村裡人笑死了,交了半年租金搞養殖,剩下兩個月沒用上,打水漂了。”
趙團長問:“你也搞養殖?瞿雪是不是跟你學的,說他表哥拿了山地,要搞養殖,好好的文工團她也不呆了,非要跟著去養雞養鴨,她是我們團的骨乾,雞鴨誰都能養,團裡可不能少了她啊。”
林晚雲:“她表哥可比我厲害多了,他是大老板,把山地都買下來,我還想去租他的山地呢。”
她轉頭看向瞿雪,“瞿雪姐,你幫我跟你表哥說說,要是他還沒有開始搞養殖,能不能先把山地租給我。”
瞿雪看也不看她,輕哼道:“那你可來晚了,他都放乾了水,要建豬棚了。”
林晚雲:“……”
“宋老板,以後歌舞廳要豬肉,記得找我表哥。”
宋九堯點頭,“正好豬肉供應不足,以後我就不用發愁了。”
吃過這一頓飯,回家路上,林晚雲麵色怏怏,悶悶不樂。
宋九堯:“怎麼了?”
她悶著臉說:“瞿雪她表哥的動作怎麼那麼快,這幾天也沒聽到咱爸說養鴨子的湖被放乾水了,我還以為能租回來用呢。”
宋九堯哼一嗓子,“那麼大的湖哪有那麼容易抽乾,她不過隨便找有由頭,說白了,就是不想租給你。”
林晚雲愣了下,“她何必,白白放著……”
半截話被咽下去了,瞿雪根本就瞧不上一年幾百塊的租金,隻要她和銀行爭取到寬裕的還款時間,她就是空著,過個十年八年,一轉手就能賺幾百上千萬。
所以她表嫂帶不上款,她不惜離開文工團,也要貸款買下那六畝山地。
摩托車停下來,宋九堯掏出BB機看了一眼。
“上回你大哥說,你二嫂的弟沒事乾,想叫我帶他去慶山乾活,他到歌舞廳找我去了,你跟我去一趟。”
林晚雲眉心一跳,扶著車子下了車,“我好累啊,你自己去吧,我先回家燒水衝澡了。”
宋九堯微微眯眼。
她頭也不回就往家裡趕,臨近院子還小跑了起來,好似生怕他綁著她去一般。
宋九堯著實有些看不明白,難不成是因為上回被阿平六子他們笑話,她害臊,不敢上歌舞廳了?
“林二晚,給我也燒上水。”
林晚雲登時刹住腳,回過頭,探個腦袋從院門裡看向他,“你又不洗熱水。”
宋九堯壓了壓唇線,“我洗,你不是嫌我冷嗎。”
她在月色下怔愣數秒,“那你在歌舞廳洗了再回來,我沒勁兒裝那麼多水。”
隻見宋九堯垂下頭顱,捏了捏眉心,悶聲不吭踩上火。
林晚雲嘗試換位思考,探尋他的內心世界。
白娶了,白娶了,連他二姐的腳後跟都摸不上,陪著出門不行,讓在家裡燒個水也不行,要這個老婆有何用?
她又試圖說服腦子裡那個宋九堯。
忍忍吧,林二晚可是個大美人,睡覺的時候多舒坦!
按道理,他是辦她娘家人的事兒,她應該跟著去歌舞廳,她倒不是不願意去,可是她喪失了原主的記憶,腦子裡根本就沒有馬鳳菊弟弟的一絲痕跡,去到那裡,連人都認不出,豈不是讓人覺得怪異?
臨睡的時候,宋九堯回來了,帶了一個軍綠色的行李袋,說慶山有些事兒,他要過去一趟,順道把馬鳳菊弟弟一起送過去。
林晚雲有些發懵,掀被下了床,“是出什麼事兒了嗎?”
宋九堯:“沒事兒,有個老板經過,看上我們的石山,想讓我轉讓半個山頭給他。”
“不是做得好好的嗎,為什麼要轉給彆人一半?”
宋九堯不甚在意,“你嚷嚷要買這邊的山地,我現在手頭錢不夠,賣了寬裕點。”
林晚雲默默看他,不說話。
宋九堯回過頭,看她那模樣,好似不太痛快。
“做買賣就是這樣,你不能把所有的都掙了,這頭掙大錢,那一頭就少掙些。”
他從衣櫃裡拿了兩條褲子兩件短袖,塞進包裡,拉鏈一拉,往肩膀上甩,邁著步子就往外走。
林晚雲跟身後,把他送到院子外頭。
“你去幾天啊?”
“兩三天,最多四天。”
宋九堯把行李包扔進挎鬥裡,跨上摩托車,朝她看過去,“晚上把門鎖好,有事兒找二姐。”
林晚雲點點頭,心裡有些發空,甚至生出一絲悔意,剛才該陪著他上歌舞廳。
“宋九堯,路上小心,好好睡覺。”
宋九堯一滯,嘴角微動,“以前阿平說你聰明,我信了他的話。”
林晚雲自動翻譯他的話:要是知道你這麼笨,我就不娶了。
“會不會換個詞兒?”
她停頓幾秒,咽一下嗓,像是被逼迫一般,“那等你回來,我給你做兩件衣服。”
宋九堯嘴角輕撇,沒再接腔,踩上火,摩托車一個調頭,上了大馬路。
林晚雲原地站了一會兒,返回院裡,把院門給閂上了。
第二天,她正打算出門,上雁行製衣廠去看看,院門被敲響了。
打開門一看,是張婆子。
林晚雲有些驚奇,“三嬸,你怎麼來了?”
張婆子往院裡瞟了兩眼,咧開嘴笑,“二晚,你家裡真不賴啊,剛修的房子吧?”
林晚雲雖不願意搭理這碎嘴婆子,但畢竟是原主的鄉鄰,到了家門口,還是得客氣幾聲。
“三嬸,先進來喝口水。”
張婆子搖頭,“不進了不進了,我趕集咧,你媽讓我拿點酸蒜頭過來給你,後頭你大侄子過生辰,讓你帶姑爺回家吃飯。”
林晚雲接過那一小罐酸蒜頭,“我知道了,辛苦你。”
“辛苦啥,順道的事兒,”張婆子又往裡瞟了一眼,“姑爺不在家啊?”
林晚雲:“不在,他在外頭忙。”
張婆子老褶子一周,“嘖,以前路過這裡,從來沒見開過門,二晚,你彆怪三嬸多嘴,姑爺做買賣忙,你要多管著點,給他守著家,也把錢攥手裡,彆讓他拿出去敗了,往後你拿啥養孩子!”
林晚雲隻想快些打發她走,便點頭應承,“三嬸說的對,我管著他呢。”
這些村婦恨不能看她的笑話,隻怕宋九堯賺了錢,在外頭再養一兩個,才如了她們的意。
張婆子還是不走,“你公爹是不是還有個閨女,你姑姐,帶倆孩子守著寡咧?”
林晚雲慢慢吸氣,“是,怎麼了?”
“帶孩子可不好再嫁,莫不如招個上門女婿,我表舅爺家裡,就東頭那林大拐子,他家裡窮,還沒娶上媳婦……”
林晚雲終是冷下臉來,“三嬸,我二姐不要上門女婿,她養兩個孩子就夠累的,養不起林大拐子。”
張婆子麵色微慍,“咋這麼說話咧,也不是誰養誰,搭夥過日子唄。”
她把院門一關,“我趕著出門,不留你說話了。”
張婆子:“……”
等門外沒了聲響,她才打開門,一路往西走。
雁行製衣廠的門衛大爺口氣比廠長還大,直接把鐵門拉上,“沒有設計師這個工位,現在也不招工,甭上這兒吵。”
林晚雲白白走了一段路,最後吃了閉門羹,著實惱火,也無法,隻得原路返回。
到侄子生日這一天,她買了一個書包,一袋米泡兒,回了林家村。
牛翠芬看見她自己一個人回來,問:“姑爺沒跟你一起回來?”
“沒有,他做買賣去了,沒在家。”
牛翠芬手往身上抹抹,“回門那天不是說了,今兒是你大侄子生辰,讓你倆一起回來。”
林晚雲有些無語,“他也不是天天閒著,買賣的事兒一天一個樣,非得叫他回來做什麼?”
牛翠芬挨著她坐下,“那不是讓他跟咱們親近些,到時候你張口叫他給幾車碎石,也抹得開麵。”
林晚雲頓了頓,“媽,你不是說賒賬麼,怎麼變成叫了?我可抹不開麵說這些話。”
牛翠芬臉上有些不好看,“咋就抹不開麵了,他送的禮金我就拿了一些,都給你辦了嫁妝,你大哥一點兒沒拿,全都給你帶著走,姑爺在慶山有那麼大山頭,給你大哥幾車碎石,還出不起?”
她淡淡道:“出不出得起另說,他沒有這個義務。”
牛翠芬眼角擠出了淚花,“你咋說話的,你媽白養你了。”
林晚雲真不想看牛翠芬這個哭哭啼啼的樣子,挪開眼,“我和大哥說,你不要管了。”
雖然這個媽對原主挺好,但是老舊思想根深蒂固,以為女兒嫁好了,就得幫扶家裡的哥哥,要不然就是沒良心。
她可以回報大哥,但這跟宋九堯沒有關係,他隻是跟她結了婚,並沒有義務養她家裡人。
吃過飯,林晚雲以天黑得早為由,離開了林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