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賢哼了聲,“我不去,我就是在他們家摔的跤,還上趕著去給她兒子過生辰?”
林白雲很快意味出來他話裡的意思,便道:“不去也沒事,我發傳呼給你。”
趙賢默了一會兒,才點一個頭,“行,回去吧。”
宋長淵過一歲生辰這一天,趙賢果然沒來,倒是瞿雪,帶著女兒過來了。
瞿雪並不是閒著沒事兒乾了,而是想趁著這個機會上林晚雲和宋九堯的山頭看看,他們種的是什麼樹,把她的山地也給利用起來。
媛媛正是喜歡翻箱倒櫃的時候,看見什麼都要抓,宋長淵抓周,他還沒有出發呢,她已經衝到中間,撈起算盤各種敲打。
瞿雪連忙去撈女兒,拿走算盤,“媛媛,不要拿弟弟的東西。”
媛媛是個牛脾氣,哇地一聲哭了起來。
宋九堯抱著兒子過去,“宋長淵,告訴我,姐姐在哪兒。”
宋長淵伸手指著媛媛。
“那你抱抱姐姐,叫她不要哭了。”
宋長淵伸出手臂,在爸爸的攙扶下,抱了一下媛媛。
媛媛睜著濕漉漉的眼睛看他。
有人開玩笑說:“宋長淵,叫姐姐給你做媳婦,好不好?”
瞿雪笑了,把女兒抱進懷裡,“大人的話不算數的,以前他爸也有婚約在身,最後也沒成。”
林晚雲:“?”
啥意思,內涵她?她兒子也不做舔狗的,謝謝!
散席的時候,宋九堯把瞿雪送出門。
“李景林啥時候能回來?”
因為一塊石頭,瞿雪不太樂意搭理他,“不知道,他那裡也沒有通電話。”
“沒有電話,他在那邊是死是活,你都不用知道了?”
瞿雪心口微跳,“說什麼呢?”
宋九堯嗤了聲,“那邊來了一個老鄉,說他下地,被拖拉機拉了一個口子,現在還瘸著。”
瞿雪微微一怔,“啥時候的事兒,他沒有和我說。”
“大半個月了,差點兒把腳給隔斷。”
瞿雪聽了這話,頭皮一陣陣發緊,“那老鄉有什麼聯係方式嗎?”
“沒有,那地兒出門全靠腿,他的腿傷了,估計一時半會兒回不來,你要是得空就去看看。”
“……”
“你會開車嗎?”
瞿雪:“會。”
“你要是帶著孩子去,我就叫個人給你開車,把他帶回來養一段時間也好。”
瞿雪默了片刻,“那我先謝謝你了。”
宋九堯撓撓眉尾,“不客氣,聽說,您年紀比較大了?”
瞿雪咬了咬牙,“誰說的?”
“那我不知道,多半是你自己說的。”
“……”
“心不老就行,要不李景林多吃虧,他也不能一下子就老了。”
瞿雪起初還覺得受了冒犯,待細細思量他宋九堯話裡的意思,心境仿佛明朗了些。
是啊,她經曆過了,但是李景林並沒有,他還是個不到三十歲的男人,這樣對他不公平,比起慢慢老去,被迫快速衰老豈不是更可怕?
瞿雪安頓好女兒,開著車子出發了,到了李景林住的農業局招待所,還沒進屋,先看到一個二十出頭的姑娘端著一個碗站在門口。
“也沒啥好東西,就我大伯電的魚,魚頭太大了,剁了煮了湯,還挺好喝。”
“你放那吧,麻煩你了,廖老師。”
“客氣啥,這點東西。”
瞿雪放輕腳走到門口,看見那一碗魚頭豆腐湯還冒著白煙,應該是才煮好就端過來了。
“景林。”
李景林轉過頭,有一瞬間的驚喜,“你咋來了?”
她往裡走,那個廖老師麵上有些不自然,往邊上挪了兩步,“這位是你愛人吧?”
“嗯。”
瞿雪不過略微點一下頭。
李景林撐著桌子要站起來,拉扯到傷口,有些吃力。
瞿雪放下行李包,過去攙著他,“怎麼那麼不小心,傷得厲害嗎?”
“不厲害。”
“傷到骨頭沒有?”
“沒有。”
瞿雪這才正經看那位廖老師,“這位是?”
李景林:“她是村裡的老師,叫廖老師,這幾天行動不方便,村裡人都跑過來給我送飯。”
瞿雪朝廖老師笑笑,“辛苦了,廖老師。”
“景林,湯盤在哪裡,給廖老師換出碗來。”
“就一個飯盒,在櫃子上頭。”
瞿雪看見簡陋的屋子,沒有一個像樣的物件,一個櫃子,又拿來裝衣物,又拿來辦公,又拿來吃飯。
她以前就是跟著他過這樣的日子,看見這些場景,恍如隔世一般,她心頭湧上一股酸澀,一時之間有些壓製不住。
廖老師拿著空碗,沒說兩句話便匆匆走了。
兩人坐著矮凳,肩挨著肩,吃了一頓百家飯。
“你看看你,襪子都破成啥樣了,也不知道換一雙。”
“還能穿,來的時候你媽給我縫好了。”
瞿雪歎息,“咱們現在又不是沒有錢,犯不著過這樣的苦日子。”
李景林笑道:“哪裡苦了,我覺得挺好的,比我們苦的人多了去了,很多人還吃不飽飯。”
“……”
他是不覺得苦,熱愛土地的人怎麼會覺得苦,覺得苦的從來隻有她一個人。
“宋九堯讓我把車開過來了,他說要是你傷得重,就回家去養養。”
“用不著,過幾天就能動了。”
瞿雪想了想,也沒必要折騰他,倒不如她留下來照顧他一段時間。
“那個廖老師沒成家?”
“沒有。”
瞿雪笑問:“我看她年紀也不小了,為啥還不結婚?”
李景林:“沒找到合適的吧,我問這個做啥。”
入夜,瞿雪燒了水,端過去給他。
李景林才脫掉襪子,才要彎腰,她已經擰了毛巾站起來,對他的臉一頓胡搓。
他避之不及,有些哭笑不得,“乾啥,把我的皮都搓掉了。”
瞿雪笑,“我以為是你臉臟,誰知道搓不掉,你看看,才剛入夏,你就這樣黑成這樣了。”
李景林抓上她的腕子,“讓你受累了。”
“不累。”
“我是說夜裡,要你受累了。”
瞿雪換了一隻手,給他一掌,“你傷的是腳,為啥我受累?”
-
林白雲先是告訴她媽,她要和趙賢結婚了。
大白媽不認識趙賢這號人,就是忍不住發愁,聽大白話裡的意思,這人是一個無業遊民,身子還不太好,要每天進補中藥。
她也想讓大白再嫁個好人家,就擔心找了這樣的男人,還不如不找。
還要來問,她家要多少彩禮,這不是叫她為難麼,當初呂二狗家給了二百,她尋思,這年頭,怎麼著也要個三百,沒有三百還不如不辦,直接領個證就罷了。
所以,大白媽想來想去,想了兩天,也不知道這個數怎麼定才好。
這天,她上山撿柴火,回來路上碰上了張婆子。
“哎喲!二嫂子,我可聽牛翠芬說,大白要定親了?”
大白媽不願意和這碎嘴婆子說太多,隻道:“還早咧,那家還沒來看親呢。”
張婆子咧著嘴笑,“聽說他以前跟宋老板做事,身子不好才不乾了?”
“我不曉得,我沒見過,你比我知道的都多。”
“二嫂子,這一回,要收多少彩禮錢才好?”
“給多少都行,咱不論這個多少,人好就成。”
“那倒是,錢多錢少沒多大問題,就發愁這身子,聽說動過大手術……”
身後突然響起一個男聲。
“三嬸,你說啥呢?”
張婆子回過頭一看,馬上就認出來了,上回去郊遊,她喝多了,就是這人給她送回來的。
“哎喲,趙……趙賢。”
“是我,三嬸記性真好。”
“那可不,哎喲喂,你們歌舞廳那麼多人,我就記得你咧,可會說笑話了!”
大白媽狐疑看著趙賢,她記得,大白對象也姓趙,可不會這麼巧吧,這人瞧著也不像身子不好的樣子。
才這麼想著,趙賢已經伸手扛過她的扁擔,“嬸子,我給你挑回家去,給我一碗粥喝成不?”
“……不用不用,我自己來,沒多重。”
他挑著擔子往前走,“幸虧不重,重了我也挑不了,我是開過腦袋的人。”
張婆子回過神來,“你是,你是大白對象?”
“是,我是大白對象。”
大白媽心裡一喜,趙賢瞧著挺精神,比呂二狗長得好,拿得出手。
他轉過頭,對著張婆子,“剛才你問我嬸子,彩禮錢送多少,怪我,還沒讓大白回去告訴嬸子聽,我打算送一萬。”
張婆子張個嘴,老褶子一動不動,“一萬?”
“一萬。”
“行嗎,嬸子?”
大白媽:“胡說啥,哪有人給一萬的。”
趙賢笑笑,“我是丟過半條命的人,指不定什麼時候沒了,錢留著也沒用,給你們,愛咋用咋用,你不嫌棄我就成。”
大白媽那點喜氣已然煙消雲散。
哎,看著皮相挺好,原來是個滿嘴跑火車的二流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