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許二嬸燙著一頭蓬鬆的卷發,穿著一件淺藍色的針織衫,脖子上掛著一條細細的金鏈子,耳環手鐲一應俱全,雖然已經年近五十,但因為常年不勞作的緣故,皮膚白裡透紅,帶著農村人少有的洋氣。
年輕時候的許二嬸是十裡八鄉出了名的美女,為了把她娶進門,二叔著實費了一番心思。那會兒許爸在村委會當會計,許奶奶一開口就拿了他三年的工資作為彩禮。
許逸爺爺奶奶原本就偏心小兒子,加上許媽進門之後幾年沒懷孕,二嬸後來居上先生了堂哥許鵬飛,許逸一家在老兩口眼裡更是沒了立足之地。
他媽也就比二嬸大了四歲,頭發卻已經半白了,臉頰被太陽曬得黝黑發亮,身上穿著許逸小學時候的舊襯衫,早就破了洞,雙手更像發皴的老樹皮似的,摸著都嫌糙。
二叔在外麵跑貨車,二嬸平時就在家打打麻將看看電視,僅有的兩畝地也被交給了許逸他奶奶操勞,要是老人家忙不過來,那怎麼也得借著種種名義喊許爸許媽幫忙。
許逸他奶奶年輕時候出了名的潑辣,可大概是一物降一物的緣故,對這個二媳婦她是一句壞都不敢說,可一旦對上老大兩口子,那是唱作俱佳,站在水泥地上都能無實物表演上吊一百回。
就給爺爺辦後事那一次,作為小兒子的許二叔不僅一分沒出,祭祀的時候他還刻意走在了許爸前麵,等到分遺產的時候,許奶奶兩眼一瞪,手一揮就開始唱了:“老頭子,你才走了就有人惦記我的養老錢,我跟你一起走了才好……”
許爸一直是老實人,許媽嫁進來的時候也是溫和的脾氣,可經過這些年被罵被欺負,性子倒是慢慢強硬起來了,可拿許奶奶這個能在地上撒潑打滾的老太太就是沒轍。
一聽要錢,許爸眉頭皺了起來:“上個月不是才給了1000……”
許二嬸從口袋裡掏出一小包瓜子,叭叭磕了起來:“上個月是上個月,這個月是這個月,看病吃藥什麼時候不要花錢?”
她又把視線對準了許逸:“小逸,不是二嬸說你,你都回家這麼多天了,就沒去你奶奶那說說話?人家外人看見了又得說你沒家教了。”
“前天才去的,二嬸你在麻將桌上大概沒看到。”許逸笑了笑。他二嬸針對他不是一天兩天了,特彆是他考上了大學,許鵬飛初中畢業就上了個中專之後。今年許逸回家可算是稱了她的意,三五不時就要甩出一堆讀書無用論,在她眼裡,月入過萬有車開的許鵬飛儼然就是人生贏家了。
許爸點了一根煙:“家裡確實沒錢了他二嬸,這個月剛結了一筆錢還出去了。”
“大哥這話說的好像我來催債似的,老年人看病的錢我們出了也沒什麼,可他奶奶說了,我和鵬飛他爸這段時間花了不少錢,總不能一直讓我們吃虧,這是他奶奶的意思。”許二嬸笑了笑,“嫂子,看你們這吃的排骨喝的魚湯,給老太太看病的錢不會都沒有吧?”
自打許逸上了班,許奶奶一年到頭總得病上幾回,一年能從許爸這裡掏出去大幾千一萬塊,可好笑的是,許逸壓根沒見她住過院,前兩天還在二叔田裡幫著除草呢。
“他媽……”許爸看向許媽。
許媽既不想拿錢,又害怕老太太到門口撒潑打滾,猶豫了片刻就打算進去拿錢,但還沒等她站起身,肩膀上忽然多了一雙手,許媽一抬頭,就看到自家兒子衝著自己微微搖著頭,神色中寫滿了篤定。
“許逸你什麼意思?”這下換許二嬸不爽了。
許逸拉開長凳,坐到許二嬸對麵:“二嬸,我聽你一說,覺得我奶奶這個病可能有點嚴重。媽,我今年做手術花了多少錢?”
“一兩萬吧。”
“我畢業到現在快兩年了,奶奶一直在吃藥,按照一家一半的分法,她一年光是吃藥就得花兩萬多,這還不嚴重?”許逸臉上始終掛著笑容,“二嬸,你那邊有我奶奶吃藥看病的單子吧,要不你拿過來看看?到底什麼毛病光吃藥拖著可不行,該手術的手術,該住院的住院,我和我爸一分錢都不少給。”
“就是些老年病高血壓之類的,單子早不知道被我丟到哪兒去了。”
“那藥盒呢?現在吃的藥藥盒總該有吧?”許逸盯了許二嬸一眼,了然的目光讓許二嬸心下一陣羞惱,“你懷疑你奶奶騙錢?你讀了這麼多年書,都讀到狗肚子裡去了。”
“又沒有單子又沒有藥盒,二嬸你把我當傻子嗎?”許逸收回了笑意,“要不這樣吧,明天我們兩家一起帶奶奶去縣裡做一個全身檢查,也就兩三千塊錢,一家出一半,也算是儘我們的孝心。”
許二嬸訕訕一笑:“你奶奶她不會同意的,花那冤枉錢乾啥?”
“二嬸,你這麼想就錯了,老年病最容易引發其他疾病,吃藥都不一定管用。”許逸站起身,親昵地拉住許二嬸的肩膀,“現在正好有空,我們一起告訴奶奶這個好消息,現在就走。”
許二嬸個頭不算高,體重卻橫向發展超過130斤,可儘管這樣,被許逸拽著她也沒有絲毫反抗之力,她一路走一路勸許逸:“不用了,你有一片孝心你奶奶心領了,出去體檢多費錢,在村裡衛生院看看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