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鷺和他對視,心裡暗叫糟糕。有些男人似乎天生就有這種天賦,明明是最直白最無修飾的話,到他嘴裡就變成了這世上最動聽的情話。她覺得自己的腦袋和心都有點亂了。
糾結地啟了啟唇,手機突然一震,與此同時麵前隻有她能看見的麵板上,白色的“60”已經變成了鮮紅的“50”。
她猛地一震,握緊了手機:“對不起,我朋友突然在隔壁街叫我。有一件很重要的東西我必須要去取。”
蕭靳言以為她是要溜,沉默地看著她,她趕緊道:“我十分鐘後就回來!”
他握緊的拳頭鬆開少許:“我叫司機送你。”
“就幾步道的事兒。”她笑著,已經拿起了包:“不用送我,我馬上就回來。”
說著,匆匆地下了樓。
來到樓下,已經有一輛出租車早就停在那裡,司機大哥道:“小姐,您說十分鐘就十分鐘,真準時啊!”
屠鷺抹了一把汗,道:“請您快點開,隻要一分鐘之內到,我可以加錢。”
司機大哥拍著方向盤一笑:“嗨,不就隔著半條街嗎,不到一分鐘馬上到!”說著,也不由得嘀咕。這姑娘包了個車就為了不到一分鐘的距離,這不是吃飽了撐的嗎?
不過人家有錢,他巴不得她多折騰兩趟。
車子剛停下,屠鷺就退開車門衝出去。茗秋茶樓,早有茶侍在等待,看見她來鬆了一口氣:“屠小姐,您來了。”
明明沒有步行幾步,屠鷺卻滿頭大汗,她來不及客套點了點頭就跑到樓上。
木製台階發出“咚咚咚”的響聲,一路搭配著悅耳的絲竹聲,轉瞬她就到了樓上。與此同時猩紅的數字又變成了白色的“49”。
站在門前,屠鷺深吸一口氣,拉開門。
一道光射進了屋內,茶香嫋嫋溢了出來,潔白的紗製窗簾像是輕柔的雲朵,隨風在室內飄動。屠鷺抬眼,一個修長的身影就站在窗口,他今天穿著比紗還要白的柔軟的襯衫,沒有束領帶領口更加鬆散,銀色的鏈條旖旎地堆疊在光-裸的脖頸上。
在光芒中看不清他的表情,他撚了撚指尖,魚食落在窗口的魚缸之內,魚兒跳起來吃食,也不知道波動的是水還是誰的心。
“你來了。”
他拍了拍手上的殘屑,緩緩轉過身。
這樣沒有情緒的話語讓她瞬間回神,她看著頭頂上的時間,知道陸章是生氣了。
小心地坐下,她道:“路上堵車,耽誤了一點時間。”
他勾了一下嘴角,坐下來給她倒了杯茶。
在茶水汩汩中,他低垂著長睫沒說話。
屠鷺的手指不安地在膝蓋上蜷了蜷。今天是怎麼了,不該說話的瞎說話,平時能言善辯的卻一句話不說。
這兩個王八蛋真是老天派下來克她的。
不過這次遲到確實是她不對,她剛想說話,陸章就突然道:
“很久都沒有和你好好坐下來喝一杯茶了。”
他的聲音不急不緩,似乎能想象得到他站在講台上慢條斯理地給學生講課的時候。隻不過麵對屠鷺,聲音更加輕柔,而眼神更加綿軟。
他抬起頭,手指一動就把茶杯推給她:“我還記不得以前你來我家裡寫作業的日子?”
記得。她當然記得。
每次她去他家寫作業,他都會在她旁邊泡一杯茶。清雅的茶香配著上升的熱氣,彙成了那個夏天所有的熱切。
然而每一次她都是牛飲。她不懂這些附庸風雅的東西,但是陸章卻懂,他隨便一抿茶水,就能知道這茶水的溫度、茶葉的新老。
陸章家裡的茶葉都是招待客人最基本的劣質茶葉,屠鷺把家裡的茶葉偷出來讓他品,他也能一眼知道茶葉的品種。
如今,他連最珍貴的十八顆都不屑一品,卻對那年擺在書桌上最劣質的茶水念念不忘。
屠鷺一笑:“怎麼會不記得。說是去你家寫作業,所有人都以為是我在幫助你學習,但他們都不知道一直以來都是你在教我。”
關於陸章的成績,在屠鷺的心裡一直是個謎。
陸章的智商很高,是她和係統公認的高,但成績卻在班級中遊不好不壞地晃蕩。屠鷺以為他是不願意聽課,但是有一次她無意中問到一個習題,他竟然能原模原樣地把老師的話複述下來。
她追問他當時在課上看課外書為什麼會知道。是看課本了還是用手機錄下來了。
被問得煩了,他這才無奈回答:“一心二用罷了。”
屠鷺徹底對他的不對勁上了心。在原著裡,陸章就是因為學習不好才被學霸係統選上,走向人生巔峰。然而也許這個世界並不像是書中描寫的呢?
一定有什麼出入。
她對這種情況困惑不解,直到有一天看到了那個名次一直在陸章前一名的那個體弱多病的哥哥……
“你是我最驕傲的‘學生’。”陸章緩緩抬眼,眸光微亮:“從高中到大學,你一直是我的驕傲。”
無論是身為“學生”,還是“戀人”,沒有人會聽到這樣被肯定的話不動容。
屠鷺擰了一下眉,將眼底的酸脹壓下去。輕聲道:“如果沒有你,我不可能考上b大。陸章,你帶我領略了知識的魅力,謝謝。”
陸章搖了搖頭,試探地伸出手,但卻在離她的指尖隻有一厘之隔的時候,蜷起了手指:“是我該謝謝你。”
他對著她微笑:“是你讓我擺脫那些桎梏,讓我知道我先是屬於我自己,才是屬於陸家的陸章。”
飄起的熱氣中,屠鷺想到了陸章找到她的那一天。
他問她為什麼跑出去。她抱著新買的衣服回:
“誰讓他們重男輕女,憑什麼給我哥買車不給我買車。”
陸章想了想,道:“可能是看你小。”
屠鷺冷笑:“他也就比我大半個小時。”
陸章不說話了。兩人倒在公園的長椅上,看著來來往往的行人,眯起了眼睛。
陸章道:“你這樣偷偷跑出來,不怕父母傷心,哥哥自責嗎?”
“我就是那麼自私怎麼樣?!”屠鷺頓了一下,還是小聲道:“我給他們留了紙條了。”
她鼓起臉,一大早被他從酒店抓到頭發還有些蓬亂,看起來委屈得很。陸章看了有些想笑。
看著她蓬鬆的後腦勺,指尖一動卻還是沒能抬起來。他收回視線轉移話題:
“買那麼多的衣服乾什麼?”
屠鷺抱著自己的新衣服和化妝品,深深地吸一口氣:“這世上沒有人愛我,難道我還不能愛自己嗎?”
她眨了眨眼,把眼淚憋回去:“我不管他們怎麼對我,反正我自己要活得好好的。”
說完,半晌都沒有聽見陸章的回話,她一回頭,就看到他怔怔地看著自己,少年的眼裡還是價值觀崩塌、信念扭轉的掙紮。
從那以後,陸章的成績就上來了,在高三的最後一個月,一鳴驚人,連帶著她這個學渣也飛升了一把。
兩人對視,時光的鴻溝似乎被回憶填上了一點土,陸章的手終於小心地握住她的指尖。
“屠鷺,我們一起經曆了那麼多。時光易錯,耽誤不得。所以,我想……”
話音未落,屠鷺的手機一震,眼前的數字又跳成了鮮紅的“40”。屠鷺一口氣差點上不來,猛地站起:
“時間到了!”
茶杯一震,茶水溢了出來。
陸章擰著眉看著她,屠鷺拿起包說出麵對蕭靳言時一樣的理由:“……我的朋友在樓下等著我,這關乎我的事業,我馬上就回來。”
陸章無奈,她邊走邊喊:“就十分鐘!”
一路“噔噔噔”地下樓,她感覺自己比電影裡的“易先生”還要迅速,跳上車關上車門:
“開車!”
司機一踩油門猛地躥了出去:“小姐,您是在拍諜戰片啊。”
屠鷺深吸一口氣:“差不多了。耽誤一點時間就要命!”
不到一分鐘,又回到賽倫餐廳,此時桌上已經擺上了牛排。蕭靳言整理了一下袖口,聽見聲音一抬眼。
她的心猛地停了一下,要命,該不會又弄生氣一個吧?
她小心地坐下:“等、等急了吧?”
蕭靳言垂眸,嘴角不明顯地一勾:“沒有。因為我知道你會回來。”
屠鷺:“……”
她愧疚了。
讓侍者倒上新的紅酒,他道:“餓了吧,邊吃邊說。”
他不說屠鷺沒感覺,一說肚子就感覺有些空。吐出一口氣,剛想拿起叉子,他突然探過身,向她伸出手。
屠鷺一動不動,眼睜睜地看著他的指尖觸在她的嘴角,然後一撚:
“……你剛才喝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