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地下停車場內,一時的安靜後,感應燈自動熄滅,隻剩下車內頂燈的微醺。
竹歲捏了捏宋真的臉頰,人半點反應都沒有,湊近,長睫顫動,閉目印了個親吻於宋真眉心。
“姐姐,回家了。”
聲音輕微,在唇齒間綻開。
下一刻,唇瓣又在宋真鼻梁印了幾個碎吻。
宋父在家焦灼等人回來,開門時,竹歲是抱著沉睡宋真的。
竹歲小聲道,“爸,她今天太累了,睡著了。”
“哦哦。”宋父聲音也不自覺壓低了,“那你先進來,我給你拿拖鞋。”
*
宋真再醒過來,又睡了一覺。
趿拉著拖鞋揉著眼睛在客廳吃過晚飯,喝完粥,宋真想到什麼,多問了一句:“家裡還有熬好的粥嗎?”
得到宋父肯定的回答,宋真又想到左甜收衣服的畫麵,在竹歲投來的詢問的視線裡,撓了撓臉頰,赧然道,“下午不是沒和許隊說上話嗎,甜甜又走那麼快,我就想著……”
看過一眼時鐘,遲疑道,“再過一個小時,許隊可以吃點東西了吧?”
竹歲眨了眨眼,會意,“那我們去看看他吧。”
“會不會太打擾了?”
“不會。”
不過在兩人提著保溫桶走到病房外時,門口守著的軍人熱絡的和她們打過招呼,道:“竹中校宋老師,你們也來看許隊啊。”
也?
“提的也是粥嗎,今天你們撞了,左老師剛就提著吃的進去了,估計現在許隊已經吃完了吧。”
“左甜?”
“啊對,就是你們腺素科的嘛。”
宋真和竹歲對視一眼,各自在對方眼底看見了驚訝。
宋真心思幾轉,終於想明白過來,腺素科下班的時候提前點兒,就剛好能趕在住院部禁止出入前,打包食物過來……這,恐怕是左甜今天算好的。
一時間進退為難,竹歲攬著宋真往前道,“走罷,沒什麼,去打個招呼。”
病房內,還有食物的氣味,左甜卻不在。
許安白說是去洗飯盒了。
竹歲和許安白寒暄,宋真對軍醫大熟,轉頭去水槽邊上找人。
遠的時候隻聽到嘩啦啦的水聲,走近了,左甜好像在和誰說話。
驀的,水聲一歇,左甜聲音在空蕩的樓道間清晰:“媽,我最近很忙,你彆念叨了。”
宋真腳步一頓,一時間又是不知道自己是該靠近還是遠離。
*
左甜確實提前下了班,但是小米粥卻不是在科研院附近買的,是先回了家,拿了保溫桶,再去買的粥提到的軍醫大住院部。
她本身就住在軍醫大周圍,一來一回也方便。
許安白替她中了彈,她既然承諾不了什麼,當許安白吃飯的手,還是做得到的。
正在洗保溫桶的時候,家裡的電話又來了。
開始還好,今天的科研院的事情上了新聞,家裡關心她,但是多說幾句,話題又變成了日常的擔憂。
左甜今天本來就心煩意亂,於是尤其的不耐煩,說著說著都把水聲關了,竭力和左母分辨起來。
“我什麼人都不見,我們科裡你知道的,這次治療成功,肯定接下來又是采訪加上方向的調整,我哪來的時間!”
“你次次都說沒時間!”
“我本來就沒有時間嘛!”
“你是不是有喜歡的人了?”左母神來一句,問的理直氣壯的左甜突然卡了下。
不過這句話本來也不是問話,左母狐疑:“之前叫你去見人,要是看著不錯的,你不是都不拒絕的嗎,還讓我幫你看看,說自己沒時間接觸到好的對象,讓我給你操心,死皮賴臉的,這幾次,怎麼每回提起來,你反應都這麼大?”
“你老實說,是不是你們單位看上誰了?”
左甜:“……”
一巴掌拍臉上,左甜自己都沒意識到自己的這種變化。
“你想多了,沒有。”
至少不是單位上的。
“真的?”
“假不了!”頓了頓,左甜又有些理虧氣弱道,“我最近是太忙了,脾氣不好。”
“媽你知道,我們組進了新人,真真懷孕了,隻有我帶新人。”
左母嘀咕,“你從小就沒心沒肺的,還會和小輩生氣了?”
“……”知子莫若父。
話頭一轉,左母:“我也不是催你,就是想讓你多見點人,去年二十四,轉眼就要二十五了,你看宋真孩子都有了,你連個男朋友都沒交過,我們……也不是要求你啥,哎,就是吧,年紀大了,要是你能早點找個喜歡的互相照應,我和你爸也放心。”
“你看看彆人,誰家不是二十出頭就在談戀愛了,你搞科研我們也不是不支持你,但轉眼二十五了,工作是工作,家庭也是很重要的,一個人,你不覺得冷清嗎?”
“你不又是靜得下來的性格,再拖兩年,是不是晚了點?”
“當然,晚點也沒什麼,要是能找到好的,但是現實就是,越晚越不好找嘛。”
“甜甜,甜甜?”
左甜:“我在聽的……”
左母:“哎,道理就是這麼個道理。我們就你這麼一個女兒,還是希望你幸福。”
左甜明白的。
早點找,過兩年穩定下來把婚結了,如果能生育,就生個孩子,不能的話,商量著以後日子看怎麼過,差不多所有Beta都是這麼過的。
在這個生育率下,大家找對象都早。
彆看陳業是去年畢業的,現在的女友也是第二個了。
最近腺素科漲了好幾次工資,獎金也多,陳業把首付款都湊齊了,在選求婚戒指。
宋真婚都結了兩次,她一個異類杵在大家中間,父母擔憂,是正常的。
但是她父母,到底沒逼過她什麼,他們……他們隻是擔心。
怕她現在不找,以後好的都被挑走,她被剩下,等父母再年紀大一些,她沒人照應。
人是群居動物,她不是一個人能過的開心的,她喜歡熱鬨。
左甜明白,一直都懂,也知道自己感情遲鈍,所以從來沒和父母在這方麵嗆過聲。
但是……但……
左甜低頭,聲音都溫柔了,“我知道了媽,再過兩個月吧,等真真發布完科研成果,我休個年假,等……等我回家,跟你去見那些青年才俊,好吧?”
左甜:“我最近也有些累,不過現在科裡離不開人,等這段時間過去,行嗎?”
哄的左母高高興興的,掛了電話,左甜眼神有些恍惚。
想開水洗碗,但看著手裡的碗,想著自己辛辛苦苦回家拿乾淨的碗筷,也不知道圖什麼,那麼一瞬間,就有種說不出來的難受在心頭堆積……
宋真就這樣看著,看著左甜洗碗的手停了,驀然低頭,肩膀抖動……
“甜甜。”宋真歎息。
走上前,從啜泣的左甜手裡溫柔接過碗筷,把剩下的幫忙收拾了,放好。
兩個人多年的朋友,無言中,這麼點默契還是有的。
收拾好,宋真抽了張紙,擦過手,又抽一張,遞給了左甜。
左甜沒接,搖了搖頭,神情是恍惚的。
開口,也沒問宋真聽到了多少,也沒問宋真怎麼在這兒,左甜說:“我其實也不知道自己最想要什麼。”
“一邊又想要光明正大,一邊……”
左甜視線落在碗筷上,眨眼,一行無聲的淚落下,“一邊又放不下。”
“我不懂。”
左甜捂臉,沙啞道:“我不懂,真真。”
感情這道題不適合她,對她太複雜了。
這已經是宋真第二次看到左甜哭了,第一次她沒說話,第二次,她覺得自己有必要說幾句,幾句事實。
第一句,宋真如實道,“你又為他哭了。”
第二句,宋真說的有些殘忍,“你本來就不是個狠心的人,你放不下他,甜甜。”
最後的,是宋真想說的。
“許隊對你真的不錯,歲歲說,那一槍是對準你頭打的,不然他們也不會立刻對人群開槍,他看到了,他還是向你跑了過去,哪怕……”
哪怕在那麼危險的情況下,那一槍有可能打中許安白的頭。
誰說的準呢?
但他還是義無反顧的撲倒了左甜。
這些話是竹歲私下對宋真說的,宋真不想讓左甜有心理負擔,本沒想過道破。
但是——
“你已經試過放下了,如果真的放不下,不如拿起來試試吧?”
左甜愣一霎,下意識道:“但我是beta,他是alpha。”
“還是許家的,優秀的A級alpha。”
左甜低頭,神情都掩入陰影裡。
“我……我在大家眼中,和他不配。”
不是她覺得自己不配。
也不是許安白說她不配。
這句話撇去了主觀,隻剩客觀,隻是……在陳述殘酷的事實。
左甜淚眼看著宋真,清醒且絕望道,“你知道的,這種不配,和我是誰,未來會擁有多大的成就,都沒有關係的,對不對?”
這種不配,是從一出生,就注定了的。
不能靠人力改變的,叫命。
那麼一刻,左甜哭泣的樣子,在宋真眼裡,和宋父重疊了。
恍惚中,宋真又想到了宋父來一區的那天,也是這般,顫抖著肩胛,以手掩麵,說著自己配不上宋真母親莊卿的話。
說著,如果……即使……會不會……
再往前,宋真想到了竹歲的哥哥,竹年。
性彆轉換,在竹歲口中,身為alpha的他,承受的痛苦仿佛並沒有比身為beta的左甜和宋父要少……
天地為爐,眾生煎熬。
“對不起,甜甜。”
宋真伸手抱住了左甜,深深閉目,突兀道,“我準備下周就開發布會,公布我母親生前,和我這麼幾年來的所有,現階段科研成果。”
“你不要再折磨自己了……”
“你的問題,”
“我給你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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