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媽媽誠惶誠恐地接待賈千齡,本來就還沒有接受蔣曉才莫名其妙成了殺人凶手一事,也沒有接受自己突然失去了兒子一事,死者的家屬卻突然找上門來,還是可以在財經新聞裡看到相關報導的了不得的家屬,這太可怕了。
蔣媽媽不知所措,手忙腳亂給賈千齡倒茶,請賈千齡坐下,又不停鞠躬道歉:“真的很對不起,對不起,我不知道怎麼說,我真的不知道曉才為什麼會這樣做,我不知道的,他在家裡很好的,對我和他妹妹都很好,他不是會作惡的人……”
賈千齡打斷蔣媽媽的話:“您也請坐吧,彆再向我道歉了,我來這裡不是為了責備誰。”
“哦哦,好好好。”蔣媽媽抓著同樣站著的女兒壯膽,在自己家裡也畏畏縮縮,不自在地坐到沙發的一角,和賈千齡隔著兩個人的距離。
“蔣太太,我聽說蔣曉才患了抑鬱症,正在吃治療抑鬱症的藥物,這件事您知道嗎?”
“我不知道,他從來沒有跟我說這些。”蔣媽媽提起這件事就要傷心,低頭抹眼淚,怪自己平時對兒子的關心不夠。
“請您節哀。”賈千齡目光柔和看著蔣媽媽,說,“不管蔣曉才做了什麼事,他畢竟是我們公司的老員工,在我們公司裡工作了十年,可是他的心理狀況這麼糟糕,我們卻沒有人留意到,這一點,是我們做得不好。公司規定員工若是因意外死亡,會本著人道主義精神向員工家屬提供慰問金,也會在生活上儘可能地照顧這些家屬。”
蔣媽媽抬起一張淚痕交錯的臉:“啊?”
賈千齡微笑著說:“我們都是成年人了,要就事論事,一碼歸一碼。對於蔣曉才的亡故,公司會提供一筆慰問金,金額以蔣曉才的工作年資和你們家的家庭情況為基礎考慮,請您給我您個人使用的銀行卡賬號,財務會將錢打進卡裡。至於還在念書的妹妹,公司會承擔一半的學費,直到她畢業。”
自己兒子突然跑到公司把老板殺了,自己家卻沒有因此遭遇滅頂之災,沒有被惡霸威脅,沒有被報複放火燒家,沒有被起訴索要大筆賠償金,沒有在S市寸步難行,反而是天上掉餡餅正正好掉到自己麵前,她有錢可拿,她的女兒有書可讀,以後的生活似乎會比從前輕鬆一些,似乎會有那麼一點盼頭。
蔣媽媽活了快六十年,沒有遇到過這種怪事,她完全愣住了:“啊?”
賈千齡一派誠懇:“這都是公司的規定,我隻是照著執行而已。蔣太太,我失去了一個弟弟,您家裡失去了一個兒子,這都是極其不幸的事,我不希望讓這種不幸延續下去,不希望讓不愉快在我們之間持續存在。”
蔣媽媽又哭了,和女兒抱頭痛哭,邊哭邊口齒含糊地答應:“是,是的,快點讓這件事過去吧。謝謝你,真的非常感謝你……”
賈立陽病情危重,做了開顱手術,在ICU住了一周,渡過了危險期,而後轉到VIP病房繼續接受治療。
生命體征逐漸平穩,身體狀況逐漸好轉,但賈立陽的精神世界已經崩塌,他失語了整整一個月,躺在病床上睜著一雙混沌的眼看天花板,任由護工如何折騰他,任由認識多年的好朋友來探望他幾回,他都沒有太多反應。
賈千齡每天抽時間去看望他,哄了他很久很久,他才肯口齒不清地說:“我,什麼,都,沒有了。”
聲音嘶啞,氣息微弱,是被死神沾染過的痕跡。
賈千齡滿臉疼惜,拿濕紙巾替賈立陽擦掉不受控的那邊嘴角流下的唾液,輕聲安慰道:“爸爸,您還有我,我會一直照顧您的。”
賈立陽閉上眼,低喃道:“你不是,兒子……”
賈立陽享受著最頂尖的醫療服務,康複科和中醫科的醫生和技師一天來兩趟幫他恢複,給他用上所有先進儀器,協助他對抗中風後遺症。
賈立陽不怎麼說話,但很倔強,咬著牙訓練,常常累得滿身大汗滿臉通紅。也沒有像彆的卒中恢複期的病人那樣老是由得自己聽從半毀壞的腦神經的指示去鬨脾氣,賈立陽板著一張既凶狠又蒼老的臉,儘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