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然握著斬不平, 左手拿著劍鞘,右手握著劍,劍身搭在肩膀上, 腳下開著封妖窟的出入口,從頭到腳從人到劍覆蓋著鎮獄火,格外囂張地大聲喊:“還有誰——”
來的是宗教局的, 聶然半點不虛。如果是妖怪,它們什麼下三路的招式用起來都毫無壓力, 什麼事都敢乾, 聶然得小心點。可宗教局嘛,家大業大規矩大, 這麼一個鬨市區,但凡傷到幾個普通人,他們都會吃不了兜著走。
把責任推到她身上?她好端端地吃著飯在洞天觀的群裡聊著天曬著美食圖,突然間放下筷子跟宗教局的打起架來了, 一個打一群,怎麼也不是她沒道理吧?如果說她拒捕,他們沒有出示逮捕文件,就連證件,鬼知道是不是路邊二十塊錢一個找人做的假證。
不過, 對方萬一真的是冒充的呢?如果這次來的人跟上次玉虛老道坑她那樣, 想誘她出手傷到無辜來個陷害, 那也會很麻煩。像師父那樣躺進icu了還在維護她的人不會有幾個的。
聶然決定,敵不動, 我不動,但態度要有,嚇得要嚇住他們不敢貿然亂來。
她為什麼要出手就一個鎮獄火呼過去?鎮獄火是招牌啊!先來一個下馬威, 震住對方少點動作。畢竟敵暗我明,自己容易吃虧。
聶然注意到,並不是所有人都把她當作不存在,像她吃飯的那家餐館門口的一個站在門口攬客、送客的服務員,明顯的心不在焉,嘴裡和手上的動作招呼著進出的客人,目光卻沒落在客人和店中的生意上,而是頻繁用眼角餘光瞄向她。
夏天,大家都穿得薄,包括服務員,也就是一件t恤,一條牛仔褲。那服務員明明不用端茶倒水擦桌子,卻偏偏跟收餐具的服務員一樣係了條圍裙。彆人的圍裙口袋是擺設,他的塞得鼓鼓的。
這個馬腳露得有點大哈。
距離服務員不遠處,有個賣冰粉的中年男人。人家來買冰粉,他直接說:“不賣。”
聶然跟那人離得遠,聽不見他說話,但從過往人員的表情,以及那人的口型和擺手的肢體動作。出攤不賣東西,出毛線攤呀,一點都不專業,還不如三流電視劇裡的路人演員呢。
距離她不到十米遠,有一個玩手機的,情緒相當充沛,一副特彆傷心還特彆隱忍的樣子,咬牙切齒,平均過幾秒就微微扭頭瞟過來一眼,那眼神如同看仇人。
聶然從小到大就喜歡湊熱鬨看八卦,無論是在村裡還是在學校、或者是在鎮上,隻要有八卦熱鬨可以看,她一定聞風而動,磕著瓜子看熱鬨,有時候圍觀群眾比八卦本人還熱鬨,那個又是一種熱鬨。
人看得多了,什麼人在什麼時候該是個什麼樣子,一目了然。
她的周圍,分散了十幾個人,跟四周做生意的、往來的,明顯有種不相融的違和感。這份違和感大致分為兩點,一點是真的路人眼神都不帶往彆處瞟的,或者是看一眼就挪開的,絕不會多看第二眼。做生意的專注自家生意都忙不過來,注意力全在美女帥哥進來吃飯嘛,這一點上,根本沒有多餘的心思在彆的上麵。第二點,就是她遭過斬不平裡那八個乾屍老道士留下來的填鴨式暴擊嘛,雖然她總是傻傻分不清楚各個方位的符號誰是誰,誰是乾嘛的,誰跟誰又是親戚在某種時候會變成誰,誰又會往誰那裡蹦,但是它們擺成一盤擺在麵前,她總還認得出那是一個陣。
不會下圍棋,認出棋盤、棋子不難的吧。
下棋很難,砸棋盤還不容易嗎!
聶然奔著離她最近,傷心氣憤宛若死了媽的那年輕人一下子就衝了過去。
她跑動的時候,清楚地感覺到自己身旁的風,跟周圍的風向是呈反向的。彆人的衣服都是往右飄,風是從左往右吹的,她往右邊跑,迎著風,風卻是往前麵吹。
這麼明顯的提示,送分題了哈。
巽風逆轉,有口訣的嘛,不過,那什麼踏坎過離,踏巽轉坤,聽不懂。好在學的時候,老道士還蹦噠了,那魔鬼般的步伐,讓人差點就想跟著扭。聶然便按照當時轉來轉去的步法跟著扭了一通,風向突然變對了,也她而到了那人的跟前,見到那人正用活見鬼的眼神看著她。
聶然這次沒用鎮獄火,啪地一個巴掌揮出去,扇得那人的臉扭曲變形,牙齒飛出幾顆,斜斜地飛出去,摔倒在地。
周圍的路人驚詫地扭頭看過來,有人的眼睛都看直了,有人嘴巴都張圓了。
聶然扛著劍,無比囂張,“伏擊老子,也不問問我師父是哪個。”雖然她學的陣法跟師父沒有半毛線的關係,咳,也還是有半毛線的關係,畢竟那些是師父的祖宗嘛。不過,這種事不能拿出來說,得適當留點底牌,果斷讓師父背這個鍋就對了。
突然,一聲波羅波羅蜜的大吼,一個鐘從天而降。那鐘,最開始隻有雞蛋大小,隨著迅速落下,比見風漲還快,眼看就變成寺廟裡那種掛起來天天撞的比人還高的大鐘。這種還發著金光。
讓它罩住那還得了!
況且,波羅蜜又是個什麼物鬼?核特彆大的那種熱帶水果嗎?
聶然才不管它!她揮起斬不平,運足真氣,對著落下來的鐘就劈了下去。
通常,劈,是屬於大刀的專利,劍容易砍折!
可斬不平夠利呀,而且還挺堅固。
聶然半點不虛。
一劍下去,手起,劍落,斬在鐘上,大鐘金光四溢,還有符光嘩啦啦嘩啦啦地往外冒,宛若有一大群和尚同時念經。
怕你不成,一劍不行,斬兩劍,兩劍不成,斬不劍。
她把劍舞得比轉風扇還要密,撞得那鐘落不下來,也把它飄出來的金色符光絞得稀碎。
她忽然想起擅長使劍的那老乾屍好像教過她一套劍法,叫做破法式。
以劍馭氣,以氣破法!
法器在運轉的時候,它是有氣門的。這個東西就跟機器運轉的時候得有發動機是一樣道理。發動機得轉,會有聲音和響動,氣門運轉的時候,也是一樣的。
它會有氣流感。
破法式,又叫逆遊尋氣式。這有個難度,得功力夠,才能做到逆流而上,不然就會被強大的氣流衝回來,自己受傷,跟逆水遊泳是一個道理。
聶然對自己最有信心的就是功力了。比內力深厚的話,她一個可以吊打洞天觀赫赫有名的十二真人聯手。
聶然一招破法式逆著氣流往上一挑,清脆的破響聲傳來,金光消失了,巨大的鐘也消失了,小小的一枚鈴鐺被她戳在劍上,紮了個對穿,又再從中裂開,摔在地上,咣地一下子碎成了兩半。
她伸出腳,輕輕地踩在上麵,再突然用力地用腳來回碾了好幾下。
她把腳抬開時,它變成了碎沫子了。
聶然滿意了。
古董專家來都修不好了。
在她前麵五六米遠的地方站著一個和尚。穿得隨意得仿佛出來畫圓裝窮似的,連件袈裟都沒有,衣服灰樸樸的還有補丁,格外樸素。
他把那臉都扇腫的年輕人護在身後,雙手合什,站在那,那表情比身後的年輕人好不了多少。
激憤!痛心!
半天,他罵了句,“孽障!竟然毀我寺鎮寺之寶。”
聶然詫異,“這麼脆的嗎?”她看了看手裡的斬不平,將前一伸,說:“還不如這根燒火棍呢。”斬不平確實像嘛,黑呼呼的,還冒火,不發光的時候經常呈木頭的質感。
和尚扶起年輕人,便要轉身離開。
下一秒,聶然跟鬼一樣突然出現在他身邊,劍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聶然說:“大廳廣眾之下,捅你一劍是不太合適的,但是用火糊你一下還是可以的。百萬呢?”
旁邊一大群人圍了過來,基本上都是穿著便裝的。
一個中年人站出來,喊:“妖孽,放了元渡大師。這位可是大佛寺的得道高僧,你師公師婆見到他都得敬上七分,你休得無禮。”
聶然說:“哦,這會兒知道抬我師公師婆出來了,伏擊我的時候、抓百萬的時候,想什麼去了?”她說完,忽然覺得這人有點眼熟,再仔細多看兩眼,想起一個人,姓霍的,給她配陰婚的算命先生。她問:“你姓霍?是算命的?”
那人從袖子裡滑出柄折扇,“嘩”地一巴張開,上麵露出“鐵口神算”四個字。
聶然的腳下一滑,瞬間到了他的跟前,左右開弓連扇十幾個耳光,把他給抽到了牆角,兩張臉腫成了豬頭,嘴巴裡直往外冒血,眼睛都紅了。
她又再回到原來的位置上,把劍架在和尚的脖子上,對躺在地上的算命先生說,“哇,你們家人,還給我配陰婚!”
眾人臉色大變,都沒看到她動的,就把人給打成了這樣。
這麼多人圍過來,有看熱鬨的想來圍觀,但人太多,看熱鬨的都擠不進來。
聶然說:“我數到三,不交出百萬,後果自負。”
一個年輕人站出來,說:“聶然,你想清楚了,你今天要是敢亂來,宗教局通緝榜上,你的排名怕是要比你爺爺還高了。”
聶然哼笑一聲,說:“我爺爺的都撤了,我上最後一名也比他高啊。”作為考試總墊底的人來說,不管什麼時候,強過最後一名都是光榮的,上通緝榜也是。
那年輕人哼笑道:“誰告訴你說他撤了的?”
齊應承啊!沒撤?聶然的心頭打了個轉,對這人的話信一半,回頭再確認就是。她說:“沒撤啊,那正好,湊成雙了。”她突然收劍,斬不平飛到空中,又從天而降。
一股磅礴的氣勢驟然從她的身上湧現,腳下生出一個直徑足有一米多的氣流旋渦,平地起風!
那風往高處攀升,把周圍的垃圾雜物都卷了起來,一直飄到空中十幾米高處。
四周做生意的,過路的,在路旁的棚子下吃飯的都抬起頭來看這小龍卷風。
夏天嘛,又是離江邊不遠,經常有江風,偶爾有點龍卷風大家也不奇怪。他們奇怪的是前麵怎麼圍了那麼多人,但是擠不進去,而且聽說好像是在打架還是吵架,這種事也常有。做生意,難免跟人起衝突,有時候親朋好友圍觀的人一叫,就聚來了一堆。大家好奇了兩下,也就算了。
圍住聶然的那夥人看聶然的眼神比活見鬼還可怕。
洞天觀這是放出個什麼妖孽!道行這麼高的嗎?楊丹青都拿不住她吧!
突然,一個聲音傳了進來,“你們是不是不給我麵子啊。”
這裡靠著市場,有人認識老烏,大喊:“哎喲,烏老板來了。”
大黑魚烏鱧身旁跟著老萬,身後帶著一群人來了。
其中走得比較靠前的,就是聶然白天遇到的那隻魚妖,身後還有一堆人,個個長得七圓八不扁,醜到能用醜找不到老婆來形容,一看就是妖變的。
大黑魚烏鱧一行過來,硬生生地從圍住聶然的那些人中擠出條路。他不動聲色的打量了眼聶然施展的神通,微微一笑,臉色驟然一變,冷聲喝:“帶出來。”
一群醜八怪中間突然推出一個穿著極為貴氣的年輕男人,直接推到了聶然的腳下。那人被捆得嚴嚴實實,嘴也被塞住,倒在地上,連動都動不了。
大黑魚烏鱧介紹道:“大小姐,這位是苟不同的公子苟峋,剛才帶著一群人在對麵的樓頂上做法,叫我給逮了。來晚了,您見諒。”
聶然皺眉,扭頭看向大黑魚,說:“你搗毛線亂啊。”
大黑魚不解!她都讓人圍了,他把家底都露出來表忠心了,她嫌他搗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