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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行昭躺在榻上,剛從噩夢中驚醒,呆呆地凝望著帳頂。
他夢見小羊被殺了,死在他的麵前。小羊溫熱的血淌了他一手,他驚慌失措地用手去堵,卻無論如何都止不住,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她的眼睛變得暗淡,身體變得冰涼。
他從夢中驚醒,第一瞬的反應是:還好是夢。
突然,夜半的寒意席卷周身,他才遲鈍地反應過來——那不是夢,小羊……真的死了。
不,還不如夢,小羊還來不及見到他,就一個人死在那間可惡的密室裡了。
他趕到的時候,小羊的血都不再溫熱了。
她該有多疼,多害怕……那密室的地麵那麼冷,那麼臟。
一行清淚從他的眼角滑落,汩汩沒入發際。
他靜靜地流著淚,連聲音都發不出了。
“吱呀——”一聲,房間的門被推開了。
羅行昭看見一個手持燭台的女子跟著侍衛走了進來,條件反射地皺起眉頭,可下一瞬,他就認出了來人。
冷淡、沉靜的那張臉。她沉著這張臉,在路上攔下了暴怒的他,把他帶去了彆院,幫他找到了他的小羊。
她也是沉著這張臉,和他說,他來遲了。
羅行昭分不清此刻自己是憤怒、悲傷還是怨懟、不甘了,他隻靜靜地躺著流著淚,盯著帳頂。
元熙寧在床榻對麵的繡凳上坐下,望向默默流淚的少年:“其實,她早就死了。”
昏暗中,她依稀看見羅行昭的睫毛劇烈地顫了一下,但他沒有動,也沒有說話。
元熙寧繼續說:“哪怕你沒有被那婦人擋道,以最快的速度趕到彆院,也救不了他了。”
床上的人好像沉匿在黑暗中一般。
幾息後,元熙寧再次發問,輕飄飄的聲音好像在問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你能原諒你自己嗎?”
床上的人嘴唇動了動,仍然沒有說話。
元熙寧並不期待他的回答,繼續自己的話:“你不會被原諒。”
雖然你並沒有害死你的姑娘,但你害死過’我’的父兄,摧毀了’我’的家庭,連’我’的死也是拜你所賜。
你做了太多的惡,所以你不會被原諒,元熙寧在心裡說。
直到此刻,床上的人才像突然活過來一般,爆發出一聲抽噎,接著是含糊不清的哭嚎:
“是我害死了她……我不該、不該今天去城隍廟,我更不應該以前帶她出去玩,讓她被那個瘋子發現……我要是……”
羅行昭用包紮過的雙手狠狠地錘著自己的頭:“不,我就不該認識她,她那麼好,那麼天真,是我害死了她……我就是快爛泥,我該死,是我害死了她……”
元熙寧靜靜坐著,看著他一邊抽噎一邊砸自己,聲音越來越低,紗絹包紮過的雙手捂住臉,又弓起身,整個人縮成一團,像剛出生的嬰兒一樣,嗚咽痛哭著。
哭了半晌,他突然起身,翻下床就來奪侍衛腰間的劍,口中癲狂般的喊著:“讓我去死!讓我去死——”
元熙寧早已預料到他的想法,先他一步站起身,一腳把他踹倒。
這個少年一天沒吃飯、又受了傷,大悲大怒的情緒早已將他燃燒殆儘,此刻被元熙寧一腳踹飛,後背猛地磕在榻邊,竟也不覺痛。
愣了一瞬,他又翻身爬起,用頭砸著地麵,嘴裡重複著:“讓我去死……我該死……”
一旁的佩劍侍衛都看得害怕了,咽了咽口水,低聲道:“他不會是中邪了吧……”
元熙寧擺擺手,沒有過多解釋,而是重又坐回繡凳上,然後對侍衛說:“把他拉起來。”
侍衛小心翼翼地上前,拉起了正在死命撞頭的羅行昭。
他動作被阻,愣了一霎,繼而再次去搶侍衛的劍。侍衛早有防備,靈敏地閃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