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行昭扶著地麵撐起身,像最溫馴的仆人一樣,跟在元熙寧身後離開。
門口長跪著的人走了後,楊家眾人之間,除了悲痛,還多了一分說不清道不明的異樣情緒。
楊母嗓子哭啞了、眼淚哭乾了,俯在女兒棺材邊,定定看著那張蒼白恬靜的小臉。
楊母手心裡一直攥著一個東西。
這是昨晚發現女兒失蹤時,她在女兒枕下發現的。她記得女兒日日將它掛在腰間,竟不知夜裡也要將它放於枕下。
女兒一定是很喜歡。
那東西涼涼的,握久了也不生熱,正如女兒的名字,冰玉。
良久,楊母伸出手,把一個小巧精致的玉壺掛墜兒放進了女兒手中。
*
元熙寧帶著渾渾噩噩的羅行昭回到客棧,把他拉到自己吃掉一小半的飯菜前,又讓侍衛強行把碗筷塞進他手裡。
他呆滯地扒著飯,前幾口還味同嚼蠟,咽下幾口後,他好像才感覺到餓一般,狼吞虎咽地席卷了桌上剩下的所有飯菜。
元熙寧坐在桌對麵撐著下巴,看著他吃完之後緩過來了幾分精神,沒那麼像一具活死人了,才開口問:“有什麼想說的嗎?”
羅行昭眨了眨眼,片刻後才開口:“我……”
剛說了一個字,眼中便席卷過錐心的痛恨,不再說話。
元熙寧心知肚明:“你想問羅有富是嗎?他已經招了,罪孽深重,砍頭都是輕的。”
對麵的少年緩緩低下頭,藏起眼中的恨和痛楚。
幾息後,他才再次抬頭,眼睫依然垂著:“對不住,我以前……”他的嘴唇幾次囁嚅,沒能繼續說下去,“你不恨我嗎?”
元熙寧看著他小心翼翼抬起頭,卻不敢和自己對視,便知道他問的是害死元家一家五口的事情。
“恨你做什麼?”她開口,聲音輕輕的,“人都死了,恨你有什麼用?”
她沒撒謊,事實如此,元家五口人都死了,現在這具身體裡住著的是一個異世的靈魂。
哪怕她把麵前這個少年活活打死,他們也不會再複生。
桌對麵的羅行昭雙肩輕顫了一下,不再說話。
看了他一會之後,元熙寧覺得無趣,下逐客令:“你走吧,該乾嘛乾嘛去,我們今日也要回京了。”
羅行昭才抬起頭來,眸中有複雜的情緒閃爍,無助、茫然、愧疚、自責皆有,聲音乾澀沙啞:“我能……我能跟你們一起回京嗎?”
“你跟著我們做什麼?”
“我……”少年再次低下了頭,仿佛這已成了他的習慣,“我討厭羅家,討厭這裡,我不想再待在這裡了……”
他猛地抬起頭,眼中光芒偏執:“讓我跟著你們,我給你們打下手,我可以為奴為婢,隻要你們能把我帶走!”
說著,他愈發激動,甚至想滑下凳子再次磕頭,但被元熙寧眼疾手快地拉住了。
這少年臉上新傷疊舊傷,再磕真要出人命了。
她望著這個偏執到瘋狂的男孩,神情複雜。
不難看出,這孩子有著眼中的心理問題,暴躁、易怒、極端、偏執,還有自我了結的傾向。
可是他才十五、六歲,剛步入青春期不久的男孩,到底經曆了什麼?
元熙寧沉默地凝視著他,眸中種種情緒閃過,最終都化為輕歎:“……以後你跟著我吧。”
*
未時初,一行人離開臨隴縣城,返京。
回京的路上,元熙寧獨自一人坐在馬車裡。因為不用討論案情,景明淵沒有像來時一樣同乘。
側窗的車簾開著,卷進來的風微涼中帶著殘夏的最後一絲溫熱。
景明淵騎馬行在車旁,屢次把目光投進車內,次數頻繁到元熙寧想忽視都不行了。
“你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