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熙寧了然地點頭:“他看起來凶神惡煞的,在人群裡是個異類。這類人往往成為大家第一個懷疑、指責的對象,這很正常。”
這時,肉攤前空了下來,元熙寧抬步朝老李走過去。
東林鎮人口不多,而且百姓也不是每日都買肉吃。故而老李的攤子很小,貨量也不大。
此時,案板上隻有兩塊豬骨、半盆下水,和一小塊帶皮的豬肉。
案板上空著的部分汙糟不堪,泛著滲入木紋內、擦洗不掉的血色。
元熙寧掃了一眼肉案,衝老李點點頭作打招呼:“耽誤一會兒生意,我們問問白滿月的事情。”
老李常年低著的頭,這下埋得更深了。
他沉默片刻後,左手握著的刀高高揚起,“當”地一聲落在案板上,菜刀一角卡進木墩中固定住。
而後,他的聲音響起,和他給人的第一印象一樣,陰沉而猙獰:
“我沒殺她。”
“我們也希望不是你。”元熙寧的聲音平靜得像一條線,“所以希望你能配合調查,讓我們儘快查出真相。”
老李閉了閉眼,周身氣息比剛才更加深沉。皮膚粗糙而暗沉的臉上,閃過頹廢麻木的神情。
景明淵拿出他的記事本,封底的薄木板發揮了極佳的功效,支撐著紙頁,讓他在站著的時候也能便捷地書寫。
老李雙手撐住案板,低垂著頭,聲音悶悶的:“我怎麼可能會殺她呢……她救了我的命啊。”
*
老李今年三十有七,從他還是七歲小李的時候,就圍繞在肉攤旁邊。
他爹也是個屠戶,每天沉默地殺豬賣豬肉,老大一把年紀娶了妻有了他,就帶著他繼續殺豬賣豬肉。
他娘早早去了,家裡隻有他和他爹,還有一些待宰的豬。
他自小沒有朋友,一個人在豬和肉中間長大。他和那些豬也成不了朋友——豬是從農戶手裡收的,養不了多久就要被殺死。
他爹去了之後,這個本就沉默少言的家,徹底安靜了下來。
他甚至沒考慮過娶妻,想著就這樣殺豬賣豬肉,一日一日地過下去,等老了給鄰居點錢,讓他們來日幫自己收屍。
日子寂靜地過下去,直到那一年冬天,圈裡的豬跑出去了一隻。
肥肥的豬個頭不算大,跑得倒挺快,哼哼叫著跑到了河邊。
當時已經入冬,家家戶戶都準備買肉熬油,這隻小豬對他來說很重要。
小豬哼哼著,“撲通”一聲跳進河裡,他當時來不及多想,也跟著跳進河裡。
河麵雖未結冰,河水卻是刺骨的冷。再加上他並不會水,一時間四肢發麻,僵直無力。
他在河裡輕微起伏,眼睜睜地看著小豬撲騰著短腿遊走了,冰冷的河水灌入他的鼻孔。
正當他以為這輩子就到這了的時候,一個身影從岸邊跳入河中,不顧冰冷的河水,矯健地遊到他的身後,用胳膊勾住他的上身,把他一步步帶回岸邊。
被水嗆得迷迷糊糊的老李,當時隻覺得,這位救他一命的好漢還挺講究,身上香噴噴、軟乎乎的。
後來他才知道,這個把他從鬼門關拉回來的人是白滿月,東林鎮家喻戶曉的“克夫”女。
他以前沒見過白滿月,隻在出攤時聽過她的傳聞。
如今見了白滿月,從前的傳聞他便全然不信了。
這麼一個圓白臉兒、水汪眼睛,笑起來有些拘束、聲音溫溫柔柔的美麗女子,怎麼會是傳言中那樣呢?
更何況,白滿月還救了他的命。
白滿月在水下救了他,在當時的緊急情況下,並沒有避諱男女之分,老李便提出要對她負責。
沒想到這個溫溫柔柔、剛過門就守寡、背負了多年克夫罵名的年輕女子,堅定地搖了頭。
不管他等了多久,不管他求了幾次,白滿月都拒絕得很堅定。
老李隻能默默守著她,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