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劍侍衛們打頭衝進去,那玄衣男子護著一少女隨後進入了她的家。
裡間的小木床上,坐著她的夫君。
她的夫君已經年過五十了,肩背卻依然寬闊,還能透出幾分他年輕時的意氣風發。
可垂在床邊的兩條腿,一粗一細,細的那條已然殘廢且畸形。
她看見自己的夫君靜靜坐在木床上,竟是不逃也不求,隻輕輕笑了一下。
他的聲音好像是穿越了很多年時光,粗啞而蒼老:
“騙了十幾年,又藏了十幾年……如今來了,這心事也了了。”
說完,他竟絲毫不掙紮,馴順地伸出雙手,任由侍衛把他縛住,拖著他一瘸一拐地走出瓦房。
施玉顫顫巍巍地靠在牆角。
她以手捂唇,看著這群人披著黎明前的夜色闖進來,看著他們帶走自己的夫君,想要開口又不敢。
眾人即將邁出房門時,當中那個少女突然望向她,眼神冷漠且諷刺:
“你知道張敘以前做的事情,是不是?”
施玉的眼皮猛地一顫,她很想說知道。
可她心裡清楚,如果承認自己知情,那很多事情就騙不過自己的心了。
儘管她不言不語,少女卻還是淡漠一笑,似是已然心知肚明。
“你也知道張敘對你兒子張文哲做的事情,是吧?”
施玉突然覺得心口一痛。
久遠的一處傷口,在自己遮掩覆蓋了十幾年後,被麵前這少女一把揭開。
施玉終於把視線投入自己的內心,才發現那處傷口其實從未愈合過。
經年累月地藏下來,已是腐爛不堪、白骨外露。
直到此刻,施玉才恍惚明白自己究竟做了什麼。
“我……”她雙唇顫抖著,弱聲問麵前的少女,“我是不是……不配做一個母親?”
少女冷眼望著她,直到她以為不會再有人應答時,那冰冷的聲音才響起。
“生而為人,你包庇惡犯,已是不配。”那少女一邊說著,一邊頭也不回地向外走,話語毫不留情。
“……更遑論做母親!”
施玉背倚著牆,身軀無力地滑落在地,臉埋入膝間,哀哀慟哭起來。
*
已近黎明,伯陽縣衙的大門早早打開,各處的燈燭都被點亮。
縣衙內的所有人都披著夜色起了身,忙裡忙外地跑走著,個個麵帶喜色。
京城來的三重樓景大人辦事實在是利落。
短短幾天,不僅偵破了今年的連續三起命案,更是將沉寂了二十年的“紅蓮案”連環殺手抓了起來。
隻是眾人在喜悅之餘,都有些疑惑不解,為何英明神武的景大人和他的侍衛們,都對隨行的一個小姑娘恭敬有禮、言聽計從。
縣令連夜開了緝押間,供景大人訊問犯人,又命人快快收拾廂房,燒水煮飯,讓景大人一行人用膳休息。
而元熙寧則把審問張敘的任務全權交給了景明淵。
一來,張敘即是二十年前的“紅蓮案”真凶這件事,應該已經沒有差錯;
二來,她發現,近來一直安靜得好像不存在的羅行昭,此時的狀態有點不太對。
自從離開了羅家、跟著幾人去了京城之後,羅行昭一直是低頭不語、默不作聲的。
但剛才離開張敘家所在的南城巷後,元熙寧就注意到,羅行昭低垂著的臉毫無血色,消瘦的肩膀也在不住地顫抖著。
她回想起來,白日裡張文哲招供完一頭撞死之後,羅行昭好像就是現在這個狀態。
當時她沒在意,還以為羅行昭是被張文哲嚇到了。
現在回想起來才覺得奇怪——曾經的羅小少爺那麼放肆狂妄,當街不知道打死過多少人,怎麼會怕那樣的場麵?
於是,元熙寧把審問張敘的事情交給景明淵,自己則帶著羅行昭,走到另一間房坐下。
“怎麼回事?”元熙寧在椅子上一坐,語氣神情好像還是在審訊,“我看你好像很……懼怕?痛恨?”
羅行昭四肢僵硬地在椅子上坐下,緩緩抬起頭,眼睫顫著,聲音也顫著:
“我想起來……一些事。和張文哲……一樣的事。”
聞言,元熙寧眉心跳了跳,沒有立即發問,而是定睛打量著自己麵前的這個少年。
和張文哲一樣的事……
他說的大概就是張文哲被繼父虐待,留下身心陰影的事情。
難道是他爹羅有富?不對,不是他爹。
元熙寧想起了自己記憶中的一件事。
這具身體的原主元姑娘曾有一好友,好友的親戚在臨隴縣城一個富戶家裡做工,親戚某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