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錦的視線逐漸被水霧模糊,即便他看不見自己此時此刻的模樣,也知道他的淚水正在爭先恐後地從眼裡落出來。
淚水落在地上,發出啪嗒的聲音。
他的身體顫抖得厲害,他渾身發冷,他頭一次有了被這個世界排斥在外的感覺,好像他父皇不再是他父皇,他娘親不再是他娘親,連他也不再是他自己。
突然,一雙腳出現在他低垂的視線中。
時錦愣了愣,下意識地順著那雙腳抬頭往上看,隻見時燁不知何時從林哲身後走了過來,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對比起他的狼狽崩潰,時燁像個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局外人,波瀾不驚,冷靜自持,從始至終都未陷入這場漩渦中。
時錦閉了閉眼,伸手抹去臉上的淚痕,他抬眼直勾勾地盯了時燁半晌,揚起嘴角,自嘲地笑了笑:“時燁,你贏了。”
其實時燁從未輸過,隻是他不願意承認罷了。
“你可知我為何會留你一條性命?”時燁淡道。
時錦不語。
他不知,事已至此,他也沒有知道的必要了。
時燁並沒等他開口的意思,接著說道:“這也是皇帝的意思,他讓我看在他的麵上照顧你這個弟弟,想來我現在也算是做到了。”
頓了頓,他道,“好好享受餘生吧,這都是皇帝為你爭取來的日子。”
說罷,他轉頭:“林哲。”
林哲跨步上前,抱拳:“太子殿下。”
時燁道:“把所有事都明明白白告訴他,讓他知道他蠢得有多麼無可救藥。”
林哲低頭:“是。”
時燁不再多言,轉身便往外走。
才走出幾步,身後的時錦忽然拔高音量地咆哮道:“你根本不是父皇的親生孩子!誰都可以繼承父皇的位置,唯獨你不行,你沒有資格!”
時燁的腳步一頓,偏過頭,平靜道:“可惜這都是皇帝的安排,若你有何不滿,大可以下去跟
他說。”
隨後,他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屋子。
朱公公和左枝在牢外等待,見時燁走出來,連忙迎過去。
左枝滿臉擔憂。
朱公公也欲言又止:“太子殿下。”
方才在屋子裡,有燭光的照耀,隻能看見時燁身形消瘦,眉眼間全是倦意,這會兒時燁完全暴露在日光下,便能發現他的臉色蒼白到了不正常的地步,甚至嘴唇隱隱泛青。
這些都是毒發的表現。
然而時燁不以為意,揚手讓左枝和朱公公打住了要說的話,轉而問道:“找得如何了?”
朱公公噎了下,歎口氣,回答道:“已經找到容肆那個孩子了,他中了和你一樣的毒,好在毒輕,雖然不能藥到病除,但好好調養身子的話還是能撿回一條性命。”
時燁點了點頭,抬腳往外走:“他人呢?”
朱公公和左枝一左一右地跟了上去。
朱公公道:“回太子殿下,容肆那個孩子被奴才安置在向陽街的宅子裡,還有後來找到的幾個孩子都被安置在那裡,他們的出身和經曆大致相同,都是有著特殊能力的孩子,並且被花殷圈養長大。”
時燁冷笑:“難怪那些花家人總說普通孩子的數量越來越多,敢情天賦異稟的孩子都被花殷飼養起來當做澆屍體的肥料了。”
“想不到堂堂花家家主竟然做出如此喪儘天良的事來。”朱公公唏噓地搖了搖頭,“可惜奴才隻從那些孩子口中打聽到暗室的位置和打開暗室門的法子,並未打聽到花殷的下落。”
“無妨。”時燁冷颼颼地開口,“隻要花嫣然的屍體還留在暗室裡,就不怕那個瘋子不現身。”
朱公公道:“太子殿下說得是。”
話題就此結束,三個人沉默地往前走。
就在這時,時燁忽然腳下一軟,居然直接單膝跪到了地上。
左右兩旁的朱公公和左枝皆是嚇了一跳,伸手去扶時燁,哪知道時燁眉頭緊蹙,長睫顫動,看著十分痛苦的樣子。
時燁額頭上滲出了一層薄汗,他還沒來得及被朱公公和左枝扶起來,張口便嘔出了一口鮮血。
血液打濕了時燁的下巴和領口,紅得刺目。
朱公公和左枝大驚失色。
“太子殿下!”
“殿下你沒事吧
?”朱公公急得差點尖叫起來,他直接把拂塵扔到一旁,抖著聲音道,“你稍等片刻,奴才這就請太醫過來。”
說完,朱公公看向左枝,“左枝,你趕緊把殿下扶回去。”
左枝臉色蒼白道:“是。”
然而朱公公剛轉身要跑,就被時燁一把抓住了手臂。
時燁力道出奇的大,抓得朱公公生疼,五官都皺成了一團,當即哎喲一聲:“太子殿下還有何吩咐?”
“無須找太醫。”時燁眼神陰鬱,即使剛才嘔出那麼大一口血,也像個沒事人似的,隻有眉頭依然痛苦地擰著,他沉聲說,“準備馬車,本宮要出宮。”
朱公公小心翼翼地問:“太子殿下可是想見溫公子?”
說起溫池的名字,時燁眼中有一抹柔色閃過,但很快便被更深的鬱氣覆蓋,他道:“把那些孩子帶上,一起去找暗室。”
聞言,朱公公一驚,隨即嘴巴一扁,急得都快哭出來了:“太子殿下,這事兒也不急,眼下還是以你的身體為重,奴才先去找個太醫來給殿下看看吧。”
左枝也道:“太子殿下,朱公公說得是,這事不急於一時,我們……”
“你們懂什麼?”時燁沉聲打斷他們的話。
一時間,朱公公和左枝的說話聲戛然而止,他們相互看了看,誰也不敢再開口。
時燁神色極為陰沉,他一把推開麵前的朱公公,大步流星地往前走,也不知是在對朱公公和左枝說話還是在自言自語:“我沒時間了,不能再等下去了。”
朱公公咽了口唾沫,跟上去:“太子殿下!”
左枝也沉默不語地跟上去。
-
溫池和張公子約好見麵的時間和地點,今天下午,他按照約定來到張公子提前預定好的酒樓。
這家酒樓是京城裡最為出名的三家酒樓之一,隻招待有身份地位的達官貴人,如今為溫池和張公子清了場,一樓和二樓都空了下來。
溫池還是第一次享受包場的待遇,多少有些不習慣,張公子卻習以為常,東叮嚀西囑咐地讓下人們備好做糕點用的工具和材料,看起來十分嫻熟的模樣。
溫池插不上手也插不上話,於是安靜地坐在邊上等待。
等張公子忙活完,轉眼瞧見溫池雙手捧著一
杯茶端坐在窗邊的椅子上,時不時抬起茶杯啜上一口,看著人畜無害極了。
陽光從窗外灑進來,落在溫池身上和頭發上,把他皮膚襯得雪白,烏黑的發絲也染成了淡淡的黃色,讓人忍不住想揉一下。
張公子看愣了,這一刻,他像是明白了太子殿下的喜好。
難怪從前皇上往東宮裡送了那麼多男男女女,卻隻有溫池一個人入了太子殿下的法眼,原來太子殿下喜歡這種清純無害的小男孩。
不得不說,太子殿下的喜好確實有些與眾不同。
張公子低頭看了眼自己花裡胡哨的衣裳,忽然感覺臉頰發燙,他借著整理衣裳的動作把衣擺往後藏了藏,隨後走過去:“溫公子,你坐這兒做什麼?我都讓人把東西準備好了,我們開始吧。”
溫池點了點頭,趕忙放下手裡的茶杯。
雖然張公子不精通琴棋書畫,但他勝在有一雙靈巧的手,不管是做菜肴還是做糕點都極其厲害,而且他總有自己的想法,創造出了不少連作為現代人的溫池也沒聽說過的點心。
相比較心靈手巧的張公子而言,溫池就顯得笨拙許多。
好在張公子不僅心思細膩還十分耐心,他溫聲細語地一步步指導著溫池該怎麼做。
忙碌了一個時辰,溫池在張公子的指導下做出了一碟改良版的棗泥酥。
“平常人做的棗泥酥太甜了,甜得齁人,我吃不習慣,才琢磨出了這種棗泥酥。”張公子坐在溫池對麵,非常滿意地從碟子裡拿起一塊棗泥酥,咬了一小口,露出驚喜之色,“還是這種棗泥酥合我心意,塊兒小,酸酸甜甜,溫公子的手藝真是不錯,才這麼一會兒便把我琢磨了十來天才琢磨出的棗泥酥給做出來了。”
張公子毫不吝嗇他的誇獎,東一句西一句地把溫池捧到了天上。
溫池被誇得很不好意思,也嘗了塊棗泥酥,好吃是好吃,但並沒有好吃到張公子所說的那種誇張地步。
溫池心裡清楚張公子是為了討好時燁才小心翼翼地捧著他,便也沒有把張公子阿諛奉承的話放進心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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