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睜睜看戰友犧牲,甚至不能收斂他們的遺體。
最後一聲巨響,用生命最後餘力拉響的那顆地雷,把不再有一絲抵抗力的身體淩空炸飛好幾米外,他們的周圍,很可能還有地雷。
隻有最早的排雷班長,因為在最前麵,周圍被戰友趟平了。
林新軍跑過去,蹲下,把人抱在懷裡:“陳建設,陳建設!”
排雷班長叫陳建設,一個寓意為祖國做建設的名字。
陳建設已經看不清五官了,他的血,戰友的血,糊了滿臉,他已經不會說話了,唯一能動的眼睛,死死盯向前方,喉嚨裡發出模糊的音節。
他眼睛的方向,一條流滿鮮血的路蜿蜒通往山頂。
十一名英雄的血肉之軀,滾出一百多米,可是距離山頂,還有十多米。
近在咫尺,遙不可及。
他沒能完成任務!
他死的不甘心啊。
可他站不起來了,一點力氣都沒了,不能再為祖國做貢獻。
算了,還有戰友們呢。
陳建設咧開嘴,一邊抽搐一邊笑了,胳膊和腦袋無力耷拉下來,生活最後的一點點餘力,也或許是信念,當小手指觸碰到土地,動了起來。
用沾染著戰友和他的鮮血,畫出個模糊的國旗。
旗幟之所以是紅色,因為那是鮮血染紅的,現在,他的鮮血,也化作了國旗的一部分。
“該死的黑國佬,老子要殺光你們!”林新軍一點點放下戰友慢慢僵硬的身體,摘下槍支順手扔給最近的戰士,轉身就要往前跑。
被趕過來來的賀向國一把拉住:“老林,我去。”
不知道多少戰士衝了上來。
“連長,我去。”
“我去。”
“誰也彆和我搶。”
“連長,接下來的戰鬥需要您指揮,賀排長,您是狙擊手。”
通往山頂的最後一段距離,大概因為常年見光,長得鬱鬱蔥蔥,可以想象裡麵有多少地雷。
沒有時間拆了,接連的爆炸聲已經驚動了敵人,無數腳步和呐喊聲從山的那麵傳了過來。
“你們誰也彆搶了。”梁張氏分開眾人,“誰也沒我年紀大,沒幾天活頭了,我去。”
“老太太,按年齡的確該你上,但不行啊,瞧瞧你身上沒幾兩肉,胳膊還受了傷,滾不了幾顆地雷。”賀向國不耐把老太太推給梁汝蓮,他心不是一般的大,笑嘻嘻揮揮粗壯的胳膊,“彆搶了,老林,你是連長,哪有最高領導先犧牲的道理......”
有戰士立刻接上打斷他:“賀排長,你也是領導,還是狙擊手。”
賀向國認識他,不屑道:“傻了吧你,狙擊手有三個呢,梁汝蓮同誌一個頂我好幾個,再說了,待會上去,你這個機槍手比我重要。”
登頂後,占據至高優勢,麵對數以萬計的敵軍,大範圍殺傷的機槍手顯然更重要。
但話不能那麼說。
機槍手還要爭辯,一排副排長站了出來,拉住賀向國鄭重道:“彆忽悠人家了,你打什麼主意我還不知道?老賀,讓我去,你媳婦.......有了,孩子不能一出生沒有爹。”
“你也知道我有媳婦而且懷上了呀。”賀向國得意洋洋道,“你個老光棍,我有後了,死了就死了,你死了,你們家等於絕後,懂不?”
副排長:“.......”
都什麼時候了還說這種不著調的話。
沒有人生來是英雄,但祖國需要,總有人要成為英雄。
賀向國緩緩抬起胳膊,敬了個標準的軍禮,不等眾戰友再說什麼,忽然抬腿就往前衝,快的讓人根本來不及反應。
唯一能抓住的梁汝蓮,死死攥緊手,把人攔住又怎樣,她上嗎?
她們所有人都可以死,但必須守住飛豹山。
巨大的地雷爆炸聲響了,賀向國沒用毛巾堵嘴,毫不顧忌一聲慘叫:“啊,疼死老子了。”
像所有之前的排雷兵一樣,他粗壯的身軀被淩空炸起,落地瞬間再也無力爬起來,變成滾,一聲巨響伴隨一聲大喊:“娘,下輩子咱娘倆再見啊,我還做你的兒子。”
“娟兒,寶,告訴孩子,他親爹賀向國,死的光榮,下輩子我不當兵了,你要不嫌棄我還娶你,不當兵了,一輩子哪也不去守著你。”
“都給老子彆哭了,快往前衝呀,老子........”
接連兩聲巨響,賀向國沒了動靜,他的身體被無數彈片炸的血肉模糊,大半個肩膀沒了,距離山頂,還有兩米多.......
隻有兩米......
所有戰士咬碎了牙,屏住呼吸,他們看到,那個不成人形的高大身影又動了,艱難撐起胳膊,含糊發了個什麼音,吃力翻個身,又一聲巨響。
接近了半米多!
山峰另一邊大喊聲震徹山穀,不知道多少人的腳步聲震的大地微微顫抖,賀向國又動了......
已經夠了!
爆炸聲響起的同時,所有人往前飛奔,踏著戰友們用鮮血和生命趟出來的路,衝向山頂。
梁汝蓮跑在最前麵,她從賀向國看不出形狀的屍體跳過。
“工程班,搭建工事!”
“開疝氣燈,注意防護,小心敵人狙擊手!”
“機槍班,給老子狠狠的打!”
“偵察班,觀察敵人重型武器位置。”
十二名戰友的鮮血,宛如燃燒的火焰,染紅了每一個人的眼睛,最好的複仇方式,就是手中的子彈!
兩盞巨大的疝氣燈瞬間把山下的黑夜照亮。
不知道多少黑**人已經過了半山腰,再晚五六分鐘,就不是現在的局勢。
占據製高點,疝氣燈,無數火舌狂噴,黑茫茫的熱帶雨林提前醒來。
梁汝蓮不看最前方的敵人,幾百米的距離了,又從上至下,那是機槍手的目標,她迅速尋找到敵人後方負責火力掩護的機槍手,鎖定瞬間扣動扳機。
慘叫聲淹沒在無數慘叫聲中。
接著,躲在人群指揮的黑**官,再接著,更多的小頭目。
一槍一個!
很快她成了目標,一顆子彈擊中臉龐般的巨石,如果她沒有開一槍微微改變位置,擊中的會是她的頭!
北國狙擊手!
開槍瞬間等於暴露視野,屬於這個世界最頂尖的動態視力瞬間看向子彈射來的方向。
北國派來支援的狙擊兵地位超然,製定作戰計劃時就說好了,不會以身犯險,此刻剩餘的七名狙擊手全部距離飛豹山的一千五百米之外,這個距離,既能射到山頂,又遠離被機/槍/步/槍的射程,可謂安全極了。
除了狙擊手。
可惜,現場就有一位代表當今最高水準的狙擊手。
梁汝蓮沒急於開槍,躲在石頭掩體後,從縫隙中死死盯著,對方大概以為她躲起來暫時不會射擊,於是改換目標,那個範圍內,連續亮起兩朵子彈出膛特有的火光。
同一瞬間,梁汝蓮跳出來不看瞄準鏡,扣動扳機。
地方有夜視紅外,她沒有,隻能以這種方式確定位置。
“呯~”
“呯~”
兩聲槍響就像兩朵不怎麼大的水珠滴落水麵,夜空山上山下無數火舌狂噴,槍聲震耳欲聾,幾乎沒人注意。
同樣,帶起的兩聲慘叫也沒多少人注意,除了觀戰的伊萬諾夫,他不敢置信看向身後。
雙方第一次交火,隻持續了不到二十分鐘,這算的上一場單方麵的屠殺,A國占領製高點優勢,黑**人想登上去,長達幾十分鐘的路程,等於活靶子,已經不是冷兵器時代,以機槍為列,射速每分鐘可達八百多發,人再多再有優勢也不夠殺的。
察覺敵方撤退,兩盞疝氣燈熄滅,山上山下,重新被黑暗籠罩。
梁汝蓮硬生生控製住衝動,怒火燒的她渾身發燙,情感上,想趁著有夜色隱蔽衝下山,剛才短短交鋒,又有幾名戰友血灑戰場,北國狙擊手造成的傷害太太了,要想辦法擊斃,還有黑國高級軍官,還有.......範曉峰。
黑暗中,王杏芳和周凱麗兩名衛生兵的身影來回穿梭。
有工事,有天然巨石掩體,己方傷亡比起殺敵人數不值一提,除了五名戰士被擊中要害,其他的都是中了流彈,傷的並不嚴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