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魚頭皮一緊,心臟都要蹦出來,警惕地盯著門口的方向,甚至下意識擋在他麵前。
看到這一幕,江逝秋心裡湧起一股愉悅。
不管如何,在她心裡,自己是最重要的,就算她對他產生了懷疑,仍是會在第一時間先保護他。
本能也好,感情也罷,讓他非常愉悅。
屋子裡的兩人都沒有出聲。
敲門聲很有節奏,甚至帶著一種試探性的味道,仿佛生怕嚇到裡麵的人,又像是一種敬畏。
它隻敲了幾下就停下來,似乎在等屋子裡的人答應。
隨著時間的流逝,屋內的沉默更甚。
直到發現敲門的人沒有闖進來,甚至可能因為屋子裡長期沒有聲音,對方已經選擇離開……季魚不僅沒有放鬆,反而因為某些猜測,渾身都緊繃起來,臉色漸漸地變得蒼白。
這一刻,她終於無法再無視那些異常,繼續欺騙自己。
不論是醒來後身在陌生的地方,月殺杖卻好端端地放在床邊她隨手能觸及的地方;還是先前遇到那個人形妖魔小孩,對方卻沒有第一時間對她出手,任由她逃掉;或者是出現在這裡的江逝秋,以及他的沉默……
“阿魚……”
江逝秋看到她的樣子,越發心疼,伸手拉住她。
“彆碰我!”
她的反應非常激烈,就像一個應激患者,直接甩開他的手,甚至退了一大步,一雙眼睛卻紅了。
不是警惕,也不是驚懼,更多的是傷心。
縱使對他的身份已經有所懷疑,然而湧上心頭的不是對妖魔的驚恐,而是某種說不上來的傷心。
江逝秋看到她這樣子,不禁歎氣,也不管她的抗拒,上前將她擁在懷裡。
“阿魚,彆怕!”他輕輕地拍撫著她的背。
季魚發現根本掙不開他,直到這時,她才知道,這人的力氣有多大,根本不像一個普通人。
曾經她將他當成脆弱的普通人對待,與他相處時,極力克製自己,不管他做什麼,她都是溫順地放任他,生怕自己一個不注意會傷害到他。
直到這一刻,她才發現,原來自己以前所做所為,都是庸人自擾。
季魚被迫靠在他懷裡,額頭抵在他的肩膀上,明明那麼熟悉,卻讓她難受極了,雙眼紅通通的。
“江逝秋,你到底是什麼東西?”
她沙啞地問,聲音裡帶著哽咽,仿佛下一刻就要哭出來。
江逝秋沒回答她,隻是溫聲重複那句:“阿魚,彆怕。”
阿魚彆怕。
這是五歲第一次見麵時,她在醫院睜開眼睛時,他對她說的一句話。後來無數個夜晚,在她做噩夢時,他都是這麼安撫她的,讓她彆怕。
或許是他的安慰有了效果,或許是發現自己根本打不過他,或許也是……長年留下的習慣,明知道江逝秋身份有問題,她依然忍不住相信他。
季魚閉上眼睛,心裡說不出的難受和無助。
從五歲遇到他伊始,他在她的生命中留下太過深刻的痕跡。
年幼時的相依為命,少女時期的情竇初開,成年後的相濡以沫,最近這一個月以來的耳鬢廝磨……
他在她的生命中擔任的角色實在太重要了,重要到明知道他不是人,依然無法割舍。
她漸漸地平靜下來。
江逝秋將她抱到床上,用被子裹住她,一邊親吻她的臉,一邊說:“阿魚,冷靜下來了嗎?”
季魚撇開臉, 不去看他。
她確實冷靜下來了。
然而冷靜下來不代表就能輕易接受。
江逝秋見狀, 不禁笑了下。
或許連她自己都沒意識到,她在和他使性子,能使性子,證明她還是在乎自己的。人類都是一種重感情的動物,十幾年的嗬護,十幾年的陪伴,十幾年的情誼……不是這麼輕易就能斷的。
他慶幸自己這次早早地來到她身邊。
“阿魚,我並不想騙你,而是不知道怎麼和你說。”江逝秋輕撫她的頭發,溫和地說。
不管是他的手,還是他的聲音,都和記憶裡的一樣。
季魚心裡亂糟糟的,她不知道他是誰,和妖魔有什麼關係,至少他沒有露出妖魔恐怖的模樣,仍是一副溫和無害的樣子。
江逝秋見她仍是不理自己,好像有些傷心,惆悵地說:“我一直說,我能保護自己,可是阿魚並不相信我呢。”
聽到這話,季魚終於憋不住,生氣地說:“我怎麼相信你?在世人眼裡,你就是個普通人!”
好端端的,誰會去懷疑他不是人?
就算他說自己能保護自己,誰又相信呢?
虧她一直努力地修行,想讓自己變強,可以去保護他。
曾經年幼時是他在保護她,護她成長,現在她長大了,輪到她來保護他。
她知道作為江家的嫡長子,甚至江家最年輕的家主,可以是天賦者或武者,就是不能是普通人,要以普通人的身份坐上那位置,要付出的辛苦是百倍千倍。
所以她努力地變強,不放過任何鍛煉的機會,就是希望自己強大到可以保護他,讓他坐穩江家主的位置。
然而誰知道,他壓根兒就不需要自己保護。
就算是一個普通人,他也能讓所有人信服,甚至在戰場上,坐鎮後方,依然能不落下風。
現在想想,自己的努力就是個笑話。
“世人怎麼想我不在意。”江逝秋似乎知道她在想什麼,語氣溫柔,“我很高興阿魚保護我,真的。”
他笑了下,很珍惜她的保護,讓他一顆心都變得柔軟起來。
他執起她的頭發親吻,繼續說:“其實偽裝成江家長子,是我和江家老爺子的交易。”
季魚心下一動,豎起了耳朵。
江逝秋看在眼裡,不禁又笑了下。
“真正的江家嫡長子在他五歲時就死了,知道這事的,隻有江家老爺子和他的夫人。那時他們從千山島乘船回來的路上,遇到妖魔襲擊,妖魔殺了他們的長子,江家夫人也命懸一線,我出手救了他們,對他們提出一個要求,給我一個人類的身份,恰好當時江家嫡長子死了,便順勢成為江家的嫡長子……”
季魚安靜地聽著。
她隱約想起,江老爺子的夫人確實是在江逝秋五歲那年去世的,聽說從千山島探親回來的路上遇難。
如今知道真相的,隻有江老爺子。
然而江老爺子明知道他的身份,卻幫著隱瞞,怪不得江老爺子和江逝秋的關係那麼冷淡,隻維持著表麵的和睦,私底下彼此之間井水不犯河水。
不知為何,她心裡莫名一鬆。
季魚猶豫地問:“你為什麼要成為人類?”
江逝秋仍是沒回答,溫聲說:“欺騙你是我不對,阿魚能原諒我嗎?”
季魚不語。
她的手指微微動了下,有意無意地揪住裹住自己的被子。
聽完江逝秋的話後,她心頭的混亂不僅不少,甚至越來越多,一時間無法理清。
江逝秋歎了一聲,正要再接再勵哄人時,門外又響起敲門聲。
這次不等屋子裡的人回答,就聽到一道稚嫩的聲音:“先生,晚飯已經做好了。”
晚飯?什麼晚飯?
季魚有些迷茫,便聽到江逝秋說:“進來。”
季魚下意識地轉頭,透著層層疊疊的金紅色床幔,看到推門進來的人。
居然是個小男孩?
那小孩一頭柔軟的黑發,臉蛋白嫩可愛,如果忽略他身後蠕動的蛇狀觸須,其實真的很像一個可愛的人類孩子。
季魚渾身的雞皮疙瘩都出來了,身體緊繃起來。
她緊緊地盯著進來的孩子,注意到他手裡還端著一個比他身形大許多的托盤,將托盤放在桌子上,然後又恭敬而小心地退出去。
在他走到門口時,他突然轉頭,直筆地看過來。
季魚和他的眼睛對上,那是一雙黃色的豎瞳,就像某種蛇類的眼睛,讓人寒毛直豎。
“出去!”
江逝秋的聲音響起,不怒自威。
小男孩身體一僵,蛇形觸須跟著繃直,趕緊走出去,順手將門關上。
“阿魚彆怕。”江逝秋拿手帕為她將額頭的冷汗拭去,吻了吻她冰冷的臉,柔聲安撫。
就像小時候,每當她做噩夢時,他也是這麼安慰她的。
季魚僵硬地看他,一雙眼睛緊緊地盯著他的臉,仿佛在看他是不是也有一雙可怕的豎瞳。
豎瞳是妖魔的象征。
再像人類的妖魔,眼睛也不會變成人類的瞳孔。
江逝秋隻是含笑任她看,等到她的身體漸漸地鬆懈下來,將她拉起。
“你睡了十幾個小時,估計也餓了,先吃些東西。”
季魚渾身軟綿綿的,被他拉起時,方才發現身體的疲憊和虛弱,仿佛緊繃得太久的後遺症,泛著酸疼。
她沉默地被他拉到桌前,看到桌上的食物。
居然是地道的西餐,黑椒牛排、海鮮燴意麵、奶油蘑菇湯和蒜香法包,看著就像是藝術品,不僅味道聞著香,居然還懂得擺盤。
隻是……
“真的能吃嗎?”她謹慎地問,“材料是正常的嗎?”
不怪她懷疑,剛才那男孩就是先前在外麵遇到的妖魔,妖魔隻會吃人,哪裡會做人類的食物?桌上的食物不會是障眼法,是什麼古裡古怪的東西變的吧?
這麼一想,她堅決不吃,再餓也不吃。
江逝秋哭笑不得,“當然不是,我可舍不得讓阿魚吃奇怪的東西。”
他主動切了塊牛排,切成大小適中的一條條,然後叉起喂她。
季魚猶豫地看他,又看看桌上的食物,最後也不知道基於什麼心思,張口咬住它。
牛排入口軟嫩,黑椒汁的味道在嘴裡爆開,居然還挺好吃的。
她麵無表情地想,不會連口感都是障眼法吧?
季魚抬眸看向麵前的男人,雖然不太願意承認,但她知道,他不會傷害自己。
十幾年結下的深厚情誼和信任不是說放就放下的,更不用說,他們是戀人,隻要想到兩人未來再無可能,她就十分茫然。
季魚帶著一種迷茫的心情,就這麼在他的投喂下,吃下了桌上的食物。
吃飽喝足,身體對食物的需求得到極好的撫慰,情緒也越發穩定。
季魚深吸口氣,問道:“這是哪裡?”
“船上。”江逝秋輕描淡寫地說,“阿魚也知道的,是那條骨船。”
季魚頭皮一緊,差點就跳起來。
她仍記得昏迷前見到的骨船,它以強勢無比的姿態破海而出,宛若來自深海的魔鬼,收割人類性命的死神鐮刀。
她怎麼想都想不到,自己此時居然在那艘骨船上。
江逝秋又問:“阿魚,要出去走走嗎?”
季魚木然地抬頭看他,沒有說話。
江逝秋就當她答應了,笑著將她拉起,牽著她的手出門。
門外的走廊空蕩蕩的,沒有人跡,一如季魚先前出去時的模樣。
然而此時的心情截然不同,知道這裡就是那艘骨船,她的身體僵硬,麻木地被他拉著走。
江逝秋如何感覺不到她的緊張,沒有說什麼,隻是牽著她在船上逛起來。
一路走來,皆沒什麼人,仿佛是一條空船。
季魚漸漸地放鬆下來,終於有心情探查四周,覺得骨船內的布局和裝飾,一點也不像骨船恐怖的外形,至少內部沒有什麼嚇人的白骨裝飾。
季魚想到什麼,問道:“那隻妖魔呢?”
她問的是骨船的主人,禦駛骨船出現的那隻妖魔,看情況,這條骨船應該是他的。
“死了。”
“死了?”她吃驚地看他,“怎麼死的?”
江逝秋朝她笑了下,語氣很溫柔,“他敢逼阿魚自爆,我就讓他爆炸。”
季魚:“……”
許是江逝秋這個回答太勁爆,讓季魚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
這算不算偷雞不成蝕把米?氣勢洶洶地帶著妖魔大軍攻島,不僅被弄死了,甚至連船都被“人”搶走了……
明知道妖魔不值得同情,這一刻,季魚心裡還是微妙地生出幾分同情,同時也對江逝秋的實力有一個明確的認知。
也對!
雖然他身上沒有任何妖魔的特征, 看著就像一個正常人——不管誰看到他, 都不會懷疑他不是人類,要不然也不會將所有人都欺騙了。
這樣能完美地扮演人類的妖魔,才是最可怕的吧?
突然,季魚想起徐萱他們曾經說過的話。
妖魔的形態越是接近人形,它們的實力越強,這世間有人形妖魔,人形妖魔是最強的。
人形妖魔……
季魚的腳步不知不覺停了下來。
“阿魚?怎麼了?”江逝秋轉頭看她。
季魚雙眼發直,愣愣地看著他,人還是那個人,是她從小看到大的樣子,她對這人已經熟悉到骨子裡,閉上眼睛都能描摹出他的模樣。
他站在明亮的燈光下,身上穿著的仍是在岷山島時的那套休閒常服,非常輕鬆寫意的穿著,流露出一種貴公子般的閒適雅致。
看到這樣的江逝秋,誰又能將他當成那種殘忍嗜殺的吃人妖魔呢?
“江逝秋,你是人形妖魔嗎?”季魚問道。
雖然是詢問,但她的語氣是肯定的。
江逝秋的神色一頓,麵上的笑容收斂了幾分,然後又笑了。
縱使他沒有明確地回答,但季魚多了解他啊,從他臉上的神色中便知道,自己猜對了。
接下來,季魚心不在焉地由著拉著,整個人就像走在雲端,都不知道走到哪裡。
人形妖魔!
原來這世間真的有人形妖魔。
他就出現在她身邊,甚至與她相處十多年,形影不離,關係親密,水到渠成地成為了戀人。
可能是她的狀態讓他很擔心,沒逛多久,他就帶她回船艙休息。
江逝秋摟著她躺下,如同以往那般,兩人耳鬢廝磨,輕輕地拍撫著她的背,哄她睡覺。
屋子裡的燈不知何時滅了,整個世界變成一片黑暗。
季魚原本以為自己睡不著的,然而在那熟悉的陪伴中,不知不覺間閉上眼睛,漸漸地睡過去。
就算在睡熟中,她也能感覺到身邊有一個人陪著她,讓她感覺到安心。
不知睡了多久,季魚再次醒來。
醒來時,感覺到腰間的束縛,身後的人雙手摟著她的腰,將她納入懷裡,抱著她睡覺。
角落裡點了一盞燈,燈光幽幽的,並不刺眼。
季魚睡飽了,不願意再睡,她掙開那雙手。
就在她要起身時,男人自然而然地將她重新摟到懷裡,帶著困意的聲音說:“阿魚,再睡會兒。”
季魚偏首看他,發現他居然真的在睡覺,不禁有些匪夷所思。
原來妖魔也要睡覺的嗎?
不知為何,對於他是人形妖魔這事,她自然而然就接受了,絲毫沒有質疑,仿佛這是一件極為正常的事,正常到她以往經曆了無數次……
季魚深吸口氣,撇開那種莫名其妙的心情,說道:“我不想睡了。”
江逝秋隻好睜開眼睛, 自然地給了她一個早安吻, 然後也跟著起床。
雖然季魚很想離他遠點,最好彼此冷靜一下,選擇分開。
然而她發現,在這種地方,根本沒辦法遠離,反而兩人就像以往那般,莫名其妙地糾纏在一起。
季魚有些沮喪。
她根本沒辦法從這條骨船中出去,就算出去後,也逃離不了深海。
先前江逝秋告訴她,船外是深海時,方才明白為什麼窗外一片幽靜,那是屬於深海的寂靜,以她現在的實力,無法在深海中活下來。
在這艘骨船上,除了江逝秋外,還有其他接近人形的妖魔,她可不敢保證那些妖魔不會襲擊她,唯有在他身邊才是最安全的。
季魚忍不住懷疑,他不會特地將自己帶到這裡的吧?
在這種地方,就算他的身份暴露,她又能怎麼辦?和他決裂?負氣出走?
可能嗎?
這次醒來,江逝秋沒有叫“人”送吃的過來,而是帶著她出去吃飯。
他帶著他來到一處餐廳。
餐廳很大,裝飾得很華麗,是古歐的宮廷風,以奢華為主,桌上有燭光晚餐。
季魚默然地坐下,懷疑船上是不是還有其他人類,不然怎麼能布置出這些東西?
“除了阿魚外,沒有第二個人類。”江逝秋說。
季魚看向桌前的食物,意思很明顯。
“我讓他們去人類世界帶來的。”他輕描淡寫地說,“放心,他們有給錢的。”
季魚再次沉默了。
她先是想到,這些妖魔進入人類世界采購時,沒有嚇到人類吧?
其次想到的是,江逝秋在這條船上,應該是妖魔中最強的那個,才能讓那些妖魔乖乖聽話。
第137章
季魚發現,自己算是被江逝秋變相地困在這艘骨船裡。
骨船的空間很大,裝璜複古,身在其中,讓人有種穿越時空的錯亂感,待得久了,甚至連時間的概念都變得模糊起來。
大概是因為在暗無天日的深海之中,所以船內也不分白天黑夜,唯一能辯彆時間的,隻有一台極具曆史感的老古董鐘。
對此季魚是無奈的。
手機倒是在身上,但在深海之中,根本沒信號,更不用說手機要充電啊,當它的電量消耗完後,骨船上根本沒有充電的地方。
季魚發現手機沒有信號時,她並沒有太慌。
畢竟深海嘛,沒信號是正常的,她能穩得住。
等她發現手機裡的電快沒了,向江逝秋表示想要充電時,他一臉無奈地說:“阿魚,這艘船是老古董,幾百年前的東西了,沒有充電的地方。”
季魚終於穩不住了。
手機要是沒電,讓她怎麼看時間,怎麼消磨時間?特彆是等她從深海逃出去,隻怕還在茫茫大海之中,就算信號恢複了,到時候豈不是想打電話求救也沒辦法?
季魚實在沒轍,努力讓自己心平氣和,觀察這艘骨船的內部,尋找離開之法。
她沒想過要留在這裡,如果能離開,她想儘快離開,甚至離開某個……男人。
這一觀察,季魚發現骨船的諸多詭異之處。
例如牆壁上永遠不會熄滅的壁燈,明明壁燈裡的燈油看著隻有淺淺的一層,可是它們能日夜燃燒,終年不滅。
“這是什麼原理?”季魚思索,“難道是用什麼陣法?還是這燈油有什麼來曆?”
江逝秋看了一眼,說道:“燈油是某種妖魔死後煉出的屍油,能燃燒三百年。”
季魚:“……”
妖魔的屍油?
這個答案讓季魚頭皮發麻,迅速遠離那些壁燈,此時這些在幽暗的船內照明的燈,在她看來,宛若一隻隻妖魔的屍體掛在那裡,仿佛下一刻就會複活。
江逝秋見她嚇到了,不禁失笑,將人攬到懷裡拍了拍,說道:“阿魚彆怕,你隻要將這些妖魔當成海底的某些魚類就行,反正它們在墮落成妖魔前,正好也是海裡的一種魚類。”
聽他這麼說,什麼恐怖效果都沒了。
季魚一言難儘地看他,然後拍開他摟住自己的手,繼續觀察下一站。
江逝秋對她這種用完就丟的行為也不惱,笑盈盈地跟在她身後,目光輕飄飄地往她腳邊看過去,隻見角落裡有一道蠕動的黑影。
在他的目光掃過來時,那原本隻有拳頭大的黑影嚇得瞬間縮成米粒般大小,恨不得黏在縫隙間,生怕被他看到。
季魚對此全然不知。
雖然她對危險的感知力並不弱,然而那黑影尚未鑽進人的影子前沒什麼殺傷力,甚至在她路過時,不敢表現出絲毫殺氣,自然無法被她察覺。
這道黑影是某種影子妖魔,在百年前靈氣複蘇時,給剛覺醒的人類帶來無數麻煩和死亡,後來被強大起來的人類一一重創,剩下的影子妖魔隻能退回人類沒辦法抵達的深海蟄伏起來。
骨船內部的裝飾確實很奢華,隨處可見奢侈品和古董。
如果在人類世界,這些古董現世,一定能引起人類的震驚,讓收藏家們趨之若鶩、讓曆史學家為之瘋狂。
可在季魚眼裡,卻說不出的詭異。
例如牆上的一幅掛畫,名為向日葵少女,鮮豔明麗的色彩,活潑可愛的少女,十分大膽的配色,連少女看著都嬌嫩天真。
但是,在他們路過時,少女居然一臉驚恐地看著他們。
季魚沉默了下,忍住心裡的吐槽。
到底誰怕誰啊?要是乍然和畫裡的少女對視,發現它居然是活的,早就嚇得人尖叫了。
當然,她也知道,能讓畫中少女露出驚恐模樣的,應該就是她身邊的男人。
這個儼然就是妖魔的頭頭。
確認畫中少女不敢攻擊,季魚沒管它,繼續前行。
在他們走過時,眼角餘光瞥見畫中少女的眼睛緊張地追隨著他們的身影,仿佛生怕他們回頭。
當他們走遠時,畫中少女將腦袋探出畫布,脖子像麵條般伸得老長,確認他們走遠方才罷休。
幸好季魚沒看到這一幕,不然她可能忍不住一杖紮過去,將它打個滿腦袋開花才罷休。
季魚越是了解,越是確認這艘船的危險。
它的詭異之處實在太多了,雖然在江逝秋麵前,所有的詭異之處都安分守已,乖覺地躲著,但她知道,一旦沒他鎮著,它們會迅速變成恐怖的妖魔,群魔亂舞,露出猙獰邪惡的嘴臉。
季魚再次確認了一件事。
果然,在這艘船上,對她而言最安全的存在就是江逝秋了。
至少他沒有像那些妖魔一樣想吃她的血肉。
江逝秋的存在鎮著這一船的妖魔鬼怪,隻要有他在,妖魔們就不敢對她出手。
這個發現讓她心情十分複雜。
更讓季魚複雜的是,當她提出想要離開這艘可怕的船時,他柔聲問道:“阿魚不喜歡嗎?”
季魚斷然道:“不喜歡!” 誰會喜歡一個到處都是強大妖魔的地方啊?
“這樣啊。”江逝秋牽著她的手,輕描淡寫地說,“既然阿魚不喜歡,那就毀了它吧。”
季魚正要點頭,突然腳下的船微微一震,遠處乒乒乓乓的聲音響起,像是有什麼重物砸落在地上。
這動靜實在太大,讓人無法忽略。
“怎麼了?”她緊張地問,抬頭看向四周,船內燈火幽幽,船外一片漆黑。
江逝秋含笑道:“沒什麼,大概是這船知道自己要被毀滅,所以害怕了。”
聞言,季魚低頭看向腳下的船,臉上露出古怪之色。
“害怕?它有靈智?”
“算是吧,它好歹曾經也是一艘幽靈船,在海底沉眠數百年,直到靈氣複蘇時,受天地變化影響,誕生出靈智,成為妖魔驅使的幽靈船。”
季魚聽得愣愣的。
她很快就抓住重點:“幽靈船?是它本身就有靈幽,還是人類曾經賦予它的意義?”
江逝秋讚許地執起她的手親了一口,笑道:“它曾經隻是一艘沉眠的古船,因為被人類叫幽靈船,人類的意念賦予它特殊的意義,當靈氣複蘇時,它便在天時地利之中,擁有了幽靈船的本質。”
季魚恍悟。
她聽師長們說過百年前靈氣複蘇時的曆史,當靈氣複蘇時,整個星球進入大覺醒時代,星球上的萬物都開始覺醒。
人類覺醒為天賦者,陰暗邪惡之物墮落成妖魔,萬物擁有了“靈”。
當天時地利聚集,曾經的某些曆史悠久的物什,最有可能擁有靈的存在。
季魚道:“算了,不毀掉它了。”
當她這麼說時,明顯能感覺到腳下的船又輕輕地震了下,這次不是那種令人心悸的震動,而是一種非常輕柔的震顫,像是鬆了口氣。
這讓她有些驚奇,忍不住問他:“江逝秋,骨船算是妖魔嗎?”
“不算。”江逝秋溫聲說,“妖魔殺人、吃人,骨船不吃人,它隻是一件工具,誰得到它就能驅駛它。”
季魚哦一聲,所以妖魔得到它,它就變成妖魔助紂為虐的工具。
季魚開始以全新的眼光看待骨船,以至於差點忘記先前的要求。
等她得知,如果自己想要離開,就必須要毀掉這艘骨船時,她頓時不知道怎麼說。
骨船在震動,和她哭訴,讓她彆離開。
季魚就算在睡夢之中,仿佛也聽到嚶嚶嚶的哭泣,被骨船哭得頭都大了,最後隻好問江逝秋:“難道就沒有不需要毀掉它離開的辦法嗎?”
她心情不太好,為什麼一定要毀掉這艘骨船才能離開?
見她氣鼓鼓的,江逝秋將她擁在懷裡,親吻她的唇角,笑道:“目前沒有更好的辦法。”
“怎麼會沒有?你不是……”
她想說他不是人形妖魔嗎?難道人形妖魔也沒辦法讓骨船離開深海?
江逝秋道:“萬物存在自有它的道理,它現在在深海之中遊弋,不好操作。”
季魚目光微凜,“是不是等它離開深海就行了?”在他點頭時,她又問,“那它幾時能離開深海?”
“大概還要三個月。”江逝秋給出一個時間,“它原本就是一艘沉眠在海底的幽靈船,有固定的移動軌跡,不然驅使它的妖魔也不會等時機到才肯攻打岷山島。”
在那個暴雨夜時,便有高級靈能師感知到有強大的妖魔接近,然而它卻遲遲不出現,整整推遲半個多月。
所以,這是因為當時骨船在深海中移動的原因嗎?
季魚明白這點後,終於歇了心思,打算等骨船自己離開深海後再離開這裡。
可能是骨船在深海中遊弋,加上船內古老奢華的裝飾,兩者結合在一起,無形中營造出某種壓抑的氣息。
季魚儘量以平常心看待,讓自己不受它影響。
是以當她的注意力放在其他地方——例如骨船外的深海之中時,突然發現被困在骨船內也不是那麼難以接受的。
雖然船外看著是一片無儘的黑暗,但它確實在深海之下,偶爾能看到一些平時看不到的東西。
例如深海的生物,例如埋藏在時光中的某些深海秘辛。
當季魚看到骨船外一具巨大的白色骸骨時,驚奇不已,在骨船緩慢的移動中,看清楚整副白色骸骨的全貌時,發現這居然是一具恐龍骸骨。
“好大啊。”她驚歎不已,“它應該是侏羅紀時期的恐龍吧?”
江逝秋站在她身邊,含笑道:“不一定。”
“你又知道了?”她瞥他一眼,開始杠他,“這明明就是恐龍的骸骨,難道我還能看錯?”
江逝秋對她所有的壞脾氣都表現出極大的包容,“它比侏羅紀時期的恐龍屍骸要大,應該是更早期的生物。”
“更早期?”季魚不解。
“這顆星球的曆史有46億年,在無數的曆史輪回中,各式各樣的生靈都曾經出現過。”江逝秋看著她,意有所指,“它的曆史之浩瀚,人類無法探知的強大生物有很多。”
季魚聽得有些愣,突然問:“你呢?你又是怎麼知道的?”
她心裡隱約有種猜測,知道自己這個問題很敏感,可能觸及到他的來曆。
這些天,她已經漸漸地習慣他作為人形妖魔的身份,就算偶爾會因為太熟悉他而有所懷疑,可當看到船上的妖魔的反應時,仍在時刻提醒著她這個事實。
可對於他的來曆她卻是一無所知,他瞞了她很多事。
他為什麼要瞞她?
難道有什麼不能宣之於口的嗎?
江逝秋無奈地笑了下,這次沒有避而不談,說道:“因為,我是這顆星球上唯一的海妖啊。”
“海妖?”她就像鸚鵡學舌般,重複這兩個字。
“嗯,海妖。”江逝秋凝視著她,聲音很輕,“在靈氣複蘇之前,我就在海底沉睡太久,久到滄海桑田、日月轉換、曆史輪回更疊……”
他的聲音飄飄忽忽地傳來,季魚聽不太真切。
然而心臟卻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緊緊地捏住,幾乎喘不過氣來。
她張了張嘴,說著自己都聽不清楚的話:“那你……為什麼要醒來?”
如果一直沉睡下去,就不會感覺到孤獨了吧?
然而,又因為他是海妖,是在星球誕生之初就存在的怪物,所以他要承受滄海桑田的變化,要經曆日月轉換的孤獨,要接受曆史輪回更疊的浩蕩記憶……
季魚覺得此時自己的身體像是被撕成兩半,一半沉浸在某種悲慟之中,一半卻冷靜地分析著海妖所承受的億萬年的孤獨和曆史衝擊。
“阿魚彆哭。”江逝秋將她摟到懷裡,揩去她臉上無聲的淚,無奈地說,“我不應該和你說這些的。”
季魚撇開臉,說道:“我沒哭!”
第138章
季魚緩了好些天,才從某種壓抑到極致的狀態中恢複過來。
隻是雖然緩過來了,但脾氣變得非常不友好,攻擊性十足。
這個時候,她變得異常暴躁,不僅是船上的妖魔,就是江逝秋本人,都被她用靈杖攻擊過。
自從兩人來到骨船後,船上的妖魔基本都處於隱身的狀態,能躲就儘量躲,除非躲不了。
就像生有蛇形觸須的小男孩,就是躲不了的妖魔之一。
因為他要負責給船上的人類準備一日三餐,有時候還要送到房裡。
是以當他出現在餐廳,季魚對他橫眉冷目,手中的靈杖毫不客氣地轟過去,直接將這隻接近人形的妖魔轟飛出餐廳,餐廳的門嘭的一聲關上。
這時候,餐廳裡靜悄悄的,連江逝秋都不敢說話。
角落裡的影子妖魔更是嚇得黑影都有些潰散。
至於被轟出去的妖魔隻能委屈地去找彆的妖魔訴苦,試圖和他們換差事。
骨船的一處封閉的空間裡,一群無限接近人形的妖魔聚集在這裡。
越是強大的妖魔,排他性越強,容不得彆的妖魔靠近,更不用說一大群實力相當的強大妖魔聚集在這裡,沒有直接打起來,還是因為船上有個更強大的壓製著。
小男孩苦巴巴地說:“我不想再給她送飯了,你們哪個幫我去送?我可以將那瑟蘭西一帶的海域無償割讓給他。”
這裡的妖魔大多都是海中霸主,在海底擁有自己的地盤。
地盤的大小,也代表妖魔的強弱,地盤越大,妖魔越喜歡,從來不會嫌棄自己的地盤多。
然而,就算他做出如此大的犧牲,仍沒有妖魔願意接手。
“納瑟爾,你還是繼續送吧。”
“是啊是啊,畢竟你是那位大人親自點名的。”
“我們可不敢違背那位大人的命令,怎麼好意思要你的地盤呢?”
…………
納瑟爾澄黃色的豎瞳泛起血紅色,凶殘地瞪著這群妖魔,他們嘴裡說得再好聽,其實還不是怕被那位大人盯上?
每次他去送飯時,也是小心翼翼的,生怕一個不小心,會被那位大人輕描淡寫地捏死。
可是最近,他不僅要小心那位大人,居然連一個人類都可以隨隨便便欺負他。
妖魔們擔心他撂挑子不乾,安慰道:“納瑟爾,你其實也不用想太多,這是那位大人重視你的表現呢。”
“就是啊,誰讓你長著一副人類小孩子的模樣!據說在人類世界,幼崽很容易讓人類接受、心軟,沒有那麼害怕,所以那位大人才會選中你。”
“我們這些長得五大三粗又不討喜的,都沒你可愛,所以就不去搶你的活了。”
也有妖魔說:“哎喲,納瑟爾,那不過是一個人類罷了,不用害怕的。”
“就是啊,咱們在場的任何一個,都可以輕鬆打敗她,吃了她,有什麼可怕的?”
“說起來, 她真的好香啊!有一次我離她隻隔了一道牆, 聞到她身上的血肉氣息,差點忍不住破牆而入。”
“說實在的,我也忍不住。”
納瑟爾豎瞳裡的血色越盛,見這群妖魔已經在討論那個人類的血肉有多好吃,他憤怒地嘶聲叫道:“你們說得好聽,最近那個人類變得非常凶殘,連那位大人都不敢招惹她。”
妖魔們聞言,有些納悶,“確實,近來被她攻擊的妖魔不少,聽說打得還挺疼的,有些妖魔都被她消滅了……她為什麼突然變成這樣?”
明明先前看著,脾氣還挺好的,隻要不去招惹她,她也不會主動攻擊。
當那位大人說要毀掉船時,她還心軟地按下這事,沒讓幽靈船被毀。
船上的妖魔畏懼江逝秋,卻不怎麼將人類放在眼裡,礙於江逝秋方才不敢對她出手。
如果江逝秋不在,他們絕對會第一時間撕了她,吃掉她的血肉。
說起來,他們會來到骨船,也是應骨船原來的主人邀請。
據說出現一個奇怪的人類,她的血肉對妖魔而言是大補品,吃了她甚至能進化成人形妖魔。正是因為這個傳聞,他們才會聚集到骨船,就等著骨船主人將那個特殊的人類帶到船上,讓他們也來嘗一口。
結果,那個特殊的人類確實出現在船上,但事情和他們想像的不一樣。
人類來了,某個恐怖的大人也來了。
而他們被困在這艘船上,根本沒有離開的機會,甚至還要躲躲藏藏,以免嚇到那個人類。
如今就更憋屈了,被她打了還不能還手。
更可惡的是,這個人類的靈力非常強悍,靈力中具有一種殺傷力,打在身上,那可是鑽心的疼。
不愧是特殊的人類,她的靈力中的異常讓妖魔們堅信,隻要吃了她,就能進化成人形妖魔,成為這世間獨一無二的存在,甚至可以和那個叫江逝秋的妖魔一戰。
妖魔們蠢蠢欲動,隻要是妖魔,沒有不想成為人形妖魔,統治這個世界,成為至高無上的存在。
他們畏懼江逝秋,也向往成為他。
如果他們也能成為人形妖魔,或許他們也有江逝秋的力量,到時候便不用再屈居他之下,被他所製。
納瑟爾鬱悶地說:“我要是知道就好了。”
他要是知道,就不用受這種窩囊氣,被一個孱弱的人類靈能師打成這樣。
妖魔們不得其解,最後決定,在那人類脾氣暴躁的階段,還是少出現在她麵前。
就算要他們躲在這裡也認了。
**
脾氣暴躁到讓船上的妖魔避之不及的季魚最近也很鬱悶,心頭仿佛有一股邪火發不出來,憋得越來越難受。
她自己難受,自然也不會讓彆人快活。
季魚決定,與其內耗自己,不如去創彆人。
“怎麼都沒見什麼妖魔?”她冷著臉問,“是不是他們都躲起來了?”
江逝秋一臉溫和地道:“應該。”
她轉頭看他,咄咄逼人地說:“帶我過去!”
帶她過去?去做什麼?
江逝秋看她橫眉豎目,手中的靈杖蠢蠢欲動,周身的靈力甚至具現化,化作靈力弧,發出劈啪的聲音,讓幽暗的船艙都亮起來。
這一幕無疑是唯美的,也是危險的,不過妖魔絕對不會欣賞這樣的美。
他欣然答應,柔聲說:“阿魚要找他們打架嗎?”
季魚不語,大步朝前走。
江逝秋跟在她身後,體貼地說:“阿魚,走錯了,往右邊走。”
季魚二話不說,退回來往右拐過去,一路風馳電掣,所過之處,所有妖魔都恨不得學會隱身術,就連那幅畫中少女都緊張地躲在向日葵後,隻露出一雙眼睛緊張兮兮地看著她。
暴躁的人類實在惹不起。
**
就在妖魔們揣測船上的人類為什麼突然變得這麼暴躁時,他們身後的門嘭的一聲,被一道明亮的靈光轟開。
這群在海中縱橫無敵手的妖魔驚恐地回頭。
當看到身著法袍,手握靈杖,邁著六親不認的步伐走進來的人類靈能師時,隻覺得寒毛直豎。
從他們的形態越來越接近人形伊始,已經很少有什麼能讓他們害怕的存在。
然而此時,這個人類身上的氣勢居然讓他們感覺到害怕,嚇得差點尖叫,第一時間想的居然是逃跑。
季魚不給他們逃跑的機會,手中的靈杖舉起,靈光閃爍,開始無差彆轟殺。
妖魔們尖叫出聲,上竄下跳。
當然也有被攻擊得凶性大起的妖魔,撲過去就要撕碎這人類時,一道無形的恐怖力量襲來,瞬間將他摁壓在地,然後又被一道靈力轟飛。
妖魔們知道,那道阻止他們的恐怖力量是來自於江逝秋。
他的力量之強,就像這世間的神祇,讓妖魔們毫無反抗之力,難道這就是人形妖魔的力量?
前有人類靈能師瘋狂轟殺,後有某個人形妖魔壓製,這群妖魔們被打得淒淒慘慘,可憐之極。
直到他們倒了一地,血腥味彌漫,斷胳膊斷腿的,人類終於收手。
季魚俯視地上殘敗的妖魔,冷笑一聲,揚長而去。
打了一仗,季魚也餓了,去餐廳尋找吃的。
餐廳裡靠窗的一張桌子上,果然準備了熱氣騰騰的食物,讓戰後疲憊的人胃口大開。
江逝秋給她盛了一碗湯,又體貼地將一隻將烤雞撕開,方便她入口。
等季魚吃飽喝足,懶洋洋地靠在那裡不想動時,他拿帕子為她拭去唇邊的油漬,柔聲問道:“阿魚,心情好一些了嗎?”
季魚冷著臉,不想說話。
他也不在意她冷漠的態度,執起她的手,柔聲說:“你要是不舒服,可以繼續打,他們不敢反抗。”
季魚終於抬眸看他,將手抽回來,煩躁地說:“你走開,我難受!”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這麼難受,這麼暴躁,想要作天作地,創死出現在眼前所有的生靈,這樣才好受一些。
江逝秋不僅沒走,反而朝她靠近一些,將她攬到懷裡。
“阿魚彆怕,過些日子就好了。”
季魚煩悶無比,想將他推開,手搭在他胸膛上時,莫名地又收起來,聲音悶悶的:“江逝秋,怎麼會這樣?”
江逝秋低頭吻她的臉,柔聲解釋道:“阿魚受到我的影響……我不應該告訴你那些事。”
他是星球誕生伊始的海妖,與這顆星球的命運聯係在一起。
所以他不能輕易釋放自己的力量。
當他決定向她透露身份時,天地會響應,繼而會影響到她。
所以她體內的靈力也發生了改變,能輕易重創妖魔,讓他們生不如死。
這並非好事,這樣的力量也會影響到她,讓她性情大變,沒有大開殺戒,還是她自己克製的結果。
季魚默默地靠在他懷裡,沙啞地說:“所以,這也是你選擇成為普通人的原因?”
作為普通人,他不用上戰場,隻要站在後方指揮就行。
江逝秋輕輕地嗯一聲。
好半晌,她再次翻臉無情,一腳將他踹開,在他要靠近時,月殺杖抵在他心口,“滾,彆靠近我,不然連你也打。”
江逝秋絲毫不在意那根靈杖,笑盈盈地說:“那阿魚就打吧。”
季魚:“……”
季魚更暴躁了,氣得想揍他,靈杖的靈光閃爍不休,眼看就要朝他身上招呼時,那道靈力偏了偏,擊中旁邊的一張桌子,瞬間四分五裂。
骨船隻是震動了下,然後吭都不敢吭一聲。
季魚轉身就走。
江逝秋跟在她身後,柔聲問道:“阿魚,要不要再去找個妖魔打一架?”
“你不是妖魔嗎?”她冷笑說,“找你打架不是更好。”
他點頭,“阿魚你要打也是可以的。”
對於他的逆來順受,季魚的心情不僅沒有變好,反而更加惡劣,扭頭不去看他,繼續在船上巡視,哪裡看不過眼,一靈杖轟過去。
船上的妖魔苦不堪言,一個個都嚇得神魂欲裂。
原來人類這麼可怕的嗎?!他們再也不想吃人類了……
整整一個月,季魚在船上橫行霸道,硬生生成為一個鬼見愁,妖魔見了她都嚇得逃跑。
幸好,隨著時間的流逝,她漸漸地能收斂住脾氣,不再狂暴地到處創死妖魔。
季魚心裡也鬆了口氣。
這種不受控製的狀態實在太可怕了,整整一個月,她打天打地打妖魔,就連江逝秋這個人形妖魔,她也照打不誤,不帶怕的。
這比吃了熊心豹子膽還要膽大包天,也不知道是誰給她的勇氣。
終於能克製自己的脾氣後,季魚看著身後逆來順受的某人,心情有些複雜。
似乎不管什麼時候,他都不會傷害她,就算麵對她的暴躁和傷人的舉動,他也隻是笑了笑,像是個沒有脾氣的人。
當然,這些都是錯覺。
季魚說不出什麼抱歉的話,甚至有些迷茫。
她站在窗前,看著窗外幽暗的海底,仿佛站在人生的十字路口,前途未明,不知道怎麼選擇。
“阿魚,怎麼了?”江逝秋柔聲問道。
季魚頭也不回,安靜地看著窗外的黑暗,一隻不知道是什麼的海底生物遊過,好奇地將腦袋湊過來,巨大的腦袋與她對視,像是要將她吞噬。
季魚絲毫不懼,反而冷笑道:“好醜。”
在那隻巨大的海底生物離開時,她反應過來,不禁默然。
好像受到前陣子的影響,雖然現在能克製脾氣,但偶爾還是會暴躁。
季魚閉了閉眼睛,終於轉頭看向身邊的男人,問道:“當年你為什麼要去救我?”
她的父母死了,整條船上的人類都被妖魔殺死,隻有她活下來。
救她的人是江逝秋,如果沒有他,可能當人類發現她時,她已經死在那裡。
江逝秋笑了笑,墨黑的眸子倒映她的麵容。
“因為……在這世間,我為你而來。”
他輕輕地歎息,“億萬年過去,我一直在等你。”
第139章
季魚總算將這艘骨船裡裡外外都探查一遍,甚至對船上有什麼妖魔也摸清楚。
大概是因為她發瘋發癲了一個月,導致現在整艘骨船都對她開放,沒有她去不了的地方,連船上的妖魔都俯首帖耳,她說東,他們不敢往西,更不用說流露出什麼覬覦的神態。
對此,季魚心平氣和,覺得被困在船上也不是那麼難以忍受。
更讓她驚奇的是,她和骨船的溝通越發頻繁,甚至晚上睡覺時,偶爾還會夢到一隻小巧迷你的骷髏。
骷髏約莫隻有手巴掌大,白慘慘的骨頭,看著還挺可愛的。
大抵不管再猙獰恐怖的怪物,當它變成迷你Q版時,恐怖的形象會大打折扣,向小萌物進化。
早上起床時,她和江逝秋說這事。
“應該是幽靈船的‘靈’。”江逝秋告訴她。
季魚疑惑,“它來找我做什麼?它一具骷髏架子,又不會說話,我們沒辦法交流啊。”
江逝秋笑道:“說不定它想讓你成為它的主人。”
“主人?”季魚愣了下,有些迷茫,“為什麼?它現在沒有主人嗎?”
江逝秋從容地道:“確實沒有。”
季魚很吃驚,沒想到現在的骨船居然是沒有主人的。
“它沒認你當主人?”她奇怪地問,“你不是殺了它的主人嗎?”既然殺了它的主人,那不應該認江逝秋為主?
江逝秋拿梳子給她梳頭發,笑了笑,“它不敢認我為主。”
“為什麼?”
他沒有回答,低頭時,眉眼蘊著笑,昳麗妖治的麵容透露出一種靜雅的氣息,讓人無法將他和妖魔聯係起來。
然而,再靜雅無害,也不能否認他的強大和恐怖,對妖魔而言,他就像是神祇。
徐萱曾說,人形妖魔已經脫離妖魔的束縛,朝著“神”的方向進化。
或許她是對的。
季魚怔怔地看著他,其實心裡已經有答案。
他的身份特殊,就連他開口透露身份時,她都受到那麼嚴重的影響,而幽靈船的“靈”擁有一種靈性,比任何存在更能觸摸到江逝秋的本質。
所以它不敢輕易找他當主人,它承受不起這樣的主人。
因為有江逝秋在,這船上的其他妖魔不敢越過他,成為骨船的主人。
這麼一想,倒也能理解它為何會找上自己,自己算是它最好的選擇。
“阿魚要收下它嗎?”江逝秋問道。
季魚雙手托腮,“不太想。”
成為幽靈船的主人有什麼好的?它有自己的規則和行動軌跡,又不能讓它馬上將自己送離深海,要不然,它的前任主人也不會要耐心地等待大半個月,直到它靠近岷山島才開始攻擊。
隻是晚上睡覺時,季魚在睡夢中遇到一隻嚶嚶嚶哭泣的小骷髏,哭得她頭疼。
“你哭也沒用啊,我不想要什麼幽靈船,我又不是生活在海底的生物, 帶著你根本沒用, 你還沒有人類發明的輪船可靠呢。”
“嚶嚶嚶……”
小骷髏不管,捂著兩個眼眶在哭。
翌日醒來,季魚神色鬱鬱地和江逝秋說這事,吐槽道:“它到底什麼意思?一條船自由自在不好嗎?為什麼要給自己找個主人?”
江逝秋失笑,解釋道:“不奇怪,用人類的話來說,幽靈船算是古董成精。它看起來是一個龐然大物,實則仍是遵循著古董船的習性,隻要是沒主的,任何生靈都可以進入,然後成為它的主人。”
然而現在,因為有江逝秋在這裡鎮著,就算它沒有主人,也沒有妖魔敢覬覦它。
但江逝秋不可能一直待在這裡。
幽靈船正是明白這點,所以它想趁機再給自己找個主人,等他們離開後,沒有主人的允許,其他的妖魔不能輕易進入。
季魚明白了,“它這不是要找主人,是給自己找個管鑰匙的人吧?我就是個拿鑰匙的人,沒有我同意,其他生靈休想進來。”
江逝秋沒想到她居然這麼理解,好像還挺貼切的。
“至於管鑰匙的酬勞,就是允許我住進來。”
這麼一說,季魚覺得幽靈船就是她租的房子,要支付的房租是幫忙管鑰匙。
唯一不好的是,房子會自己滿世界亂跑,還愛待在海底漫遊,除非它自己離開海底,不然人就要被困在深海之下。
這房子還真不好住。
季魚對幽靈船實在不感興趣,誰讓它第一次出場時,那白慘慘的骨頭組成的船身實在太恐怖邪惡,不是人類的審美。
她是醜拒的。
奈何幽靈船的“靈”每天晚上都要在她睡夢中嚶嚶嚶地哭,哭得她差點就暴躁打人。
季魚陰鬱地問:“這裡還有那麼多妖魔,它怎麼不去找個妖魔當主人?”
“可能是因為你阻止我毀掉它,它承你的情吧。”江逝秋眼裡帶笑,“還有一個原因,就是你用一個月將船上所有妖魔都打服了,所以它服你。”
就算是幽靈船,也是慕強的。
季魚:“……”
這個理由才是幽靈船真正想要認她當主人的原因吧?
大概它覺得,季魚是江逝秋之下最厲害的,它不敢認江逝秋為主,那就認第二厲害的。
沒毛病。
實在被它煩得不行,季魚最後隻能捏著鼻子收下這艘船,成為管鑰匙的人。
真不是她得了便宜還賣乖,她對妖魔恨之入骨,對這艘曾經跟著妖魔助紂為虐的古董船沒興趣,更不覺得擁有一條這樣的幽靈船有什麼好得意的。
給她一艘十幾層高的巨輪,說不定她還得意一下。
季魚鬆口後,一人一靈終於定下了契約。
契約生成時,季魚明顯能感覺到自己和幽靈船之間的聯係,甚至能感知到它如今所在的位置,約莫在南半球,正朝著北半球移動。
大概兩個月,幽靈船便會經過岷山島附近。
**
成為幽靈船的主人後,季魚對船內妖魔的存在隱約有一個感知,仿佛不管他們躲在哪裡,她都能借著幽靈船“看到”,想找妖魔非常方便。
船上的妖魔大多數都是外來者,隻有小部分是船內的某些特殊物品誕生的。
就像那幅向日葵少女,畫中的少女便是一個妖魔,在畫中誕生,算是幽靈船的伴生物。
現在,當季魚成為幽靈船的主人,每次經過那幅畫,畫中少女都會討好地朝她笑,極儘諂媚。
這感覺不算壞。
季魚大搖大擺地在幽靈船巡視,再也不怕幽靈船裡的妖魔會對自己出手,就算江逝秋不在身邊也不怕了。
不過她能感覺到,那群與人形非常接近的妖魔的實力很強,他們現在雖然被困在船裡,如果他們聯手,估計能傷到幽靈船,但想要徹底毀掉它,除非是江逝秋這樣的級彆才行。
這也是它的前任主人為什麼會駕駛它去攻打岷山島的原因,有幽靈船輔助,就算來一群人類的大宗師聯手,他也有全身而退的底氣。
這麼一想,季魚又覺得幽靈船像個烏龜殼似的。
季魚對船上的妖魔沒好感,卻沒有趕儘殺絕的意思。
她恨妖魔不假,父母親人都死在妖魔手裡,要說不恨是不可能的。
當初江家的人趕到,將船上的妖魔都殺光,算是變相地為她的父母報了仇。是以這些年,她並沒有被仇恨困擾,更多的是希望成為一名優秀的靈能師,殺死入侵的妖魔,維護人間太平。
然而,這世間的妖魔是殺之不儘的。
大覺醒時代,妖魔複蘇,妖魔的存在,也提醒著人類,人心黑暗,易出妖魔,世道不公,墮落為魔。
百年來,人類和妖魔鬥爭,又何嘗不是人類要走的命運。
因為妖魔的存在,時刻提醒著人類,人類造下的業孽越多,妖魔就越強,人類唯有團結起來,蕩儘人間不平事,才能抵抗妖魔。
江逝秋看在眼裡,嘴上沒有說什麼,然而他的心情十分愉悅,任誰都能看出來。
“笑什麼?”季魚瞪他一眼。
他斂去臉上的笑意,有些惆悵道:“阿魚好久沒叫我逝秋哥了。”
不僅沒叫,甚至和他親近都少。
江逝秋心裡不得勁,然而她先前暴躁了一個月,連他都不敢招惹她,現在好像還有些後遺症,短時間內改不了暴躁的脾氣。
算是他自作自受吧。
季魚臉色一僵,皮笑肉不笑地說:“讓我叫你哥,你敢應嗎?你算哪門子的哥哥啊?”
然而她錯估某人的厚臉皮,他笑道:“為什麼不敢應,我就是阿魚的小哥哥啊。”
小哥哥這個久違的稱呼讓季魚臉蛋微熱。
當初被他帶到江家時,他不過是個十歲出頭的少年人,她叫他小哥哥沒毛病。
現在想來,說不定他那副十幾歲少年的模樣,也是他刻意的偽裝,根本就不是少年, 而是個不知道活了多少年的老怪物。
當然, 看到江逝秋那張年輕的臉,沒辦法將他當成老怪物就是了。
江逝秋趁機將人抱到懷裡,與她耳鬢廝磨。
季魚被他弄得臉蛋微紅,嘴裡說道:“我還沒有原諒你呢。”
“阿魚什麼時候可以原諒我?”他柔聲問,摟著她的腰,一雙眼睛含情脈脈地看她,眼瞳中倒映她的身影。
季魚怔了怔,突然說:“江逝秋,我們是不是認識很久了?”
在她問這話時,雙眼眨也不眨地盯著他,看到他眼裡飛快地掠過什麼,心裡了然。
這人有時候嘴巴很緊,很多事都不會向她透露。
但她實在太了解他,總能從他的一些反應中看出點什麼。
“原來是真的……”季魚輕輕地說,有些失神,“怪不得……”
怪不得對於他不是人這事,她輕易就接受。
他們一定很久很久以前就認識,而且每一次,他都不是人,可能是嚇人的怪物。甚至,他們之間的關係,說不定也像現在這般不正常,所以她才會這麼喜歡他,喜歡到明知道他是怪物,依然舍不得放下這段感情。
江逝秋突然吻住她,掠奪她的呼吸和意識。
她氣喘籲籲地癱軟在他懷裡,他輕撫著她的頭,靜靜地擁抱著她,直到她慢慢地睡去。
不知何時,屋子裡的燈光熄滅,陷入黑暗。
江逝秋靜靜地擁著懷裡的人,像是在擁抱整個世界。
或許是這一次,他在這顆星球誕生時,便與祂同在,他不僅看到星球更疊的曆史,也借助星球的力量,看到許多個世界的他們。
祂生來是一個怪物,一個不能入輪回的怪物。
祂追隨著一個人類而來。
然而每一次,祂都要等很長很長一段時間,方才能等到她的轉世,與她相遇、相愛。在她死後,守護她的靈魂,追隨著她的轉世而去,直到他的記憶在漫長的等待中消逝……
第140章
發現幽靈船終於離開深海時,季魚總算鬆口氣。
她估算幽靈船往上移動的時間,約莫三到四天就能浮出海麵,也不算太難熬。
幽靈船上的妖魔都能感覺到季魚最近的心情很不錯。
因為她不再凶殘地迫害他們,甚至不小心遇到時,她還會露出和煦的笑容,隻是她這種反常的態度,每每嚇得妖魔神魂欲裂就是了。
妖魔可不相信她會對他們如春風般和煦,說不定用最溫柔的笑容做最凶殘的事。
妖魔們再次聚集到一起,憂心忡忡地猜測人類的反常。
“她、她怎麼笑成這樣?不會是又想大開殺戒吧?”
“不要了吧?上次她大開殺戒,死了很多妖魔,甚至連我都損失一半的身體。”
“我也損失三分之一的身體,現在力量都被削弱一半。”
“我也是,要是出去,我肯定打不過其他的妖魔。”
…………
在場的妖魔雖然看著還有人形的狀態,隻是控製不住多長一顆頭,或多長一隻手、一條腿、幾條尾巴等等,看著更像怪物了。
妖魔的身體損毀後,不會立即死亡,如果能及時吞噬人類或者妖魔,便能將身體修複。
為了修複身體,這些妖魔來了一場自相殘殺,強者活下來,弱者成為其他妖魔的補品。
現在船上的妖魔的數量少了三分之二,剩下三分之一。
這些活下來的妖魔,雖然身體得以修複,然而氣息變弱了不少,實力大打折扣。
如今船上的妖魔已經不再奢望能吃人,更不敢再覬覦季魚的血肉,怕自己還沒嘗上一口,就要徹底消失。
沒辦法,打不過啊!
不管是妖魔還是人類的生存法則,都是強者為尊,誰強誰是主宰,誰弱誰被吃。他們現在唯一的奢望就是能順利地活下來,離開幽靈船,然後天高地遠,再也不要遇到他們。
在妖魔們戰戰兢兢時,季魚並沒有大開殺戒。
她站在舷窗前,看著船外的海域。
一直在深海遊弋的幽靈船終於上升,船外能看到的海洋生物多了起來,甚至有很多漂亮的魚群,在海中能發光的魚……
兩天後,幽靈船距離海麵已經很近,約莫大半天時間,就能抵達海麵。
突然,季魚心中微動。
幽靈船向她傳來一種意識,詢問她要不要讓船浮出海麵。
作為一艘在深海中沉眠數個世紀的古董船,它更喜歡在深海遊弋,很少會跑到海麵上玩,除非主人有要求。
就像它的前任主人,駕駛著它破水而出,威風凜凜地出場。
如果主人不要求,它還是更喜歡在水下遊蕩。
季魚直接拒絕,忍不住吐槽:“我讓你浮出海麵做什麼?去嚇人嗎?”
不僅嚇人,到時候也解釋不清,隻怕還會引來人類的警惕懷疑。
她可不想從此成為人類懷疑的對象,甚至被迫遠離人類世界,最好的辦法就是不讓它出現在人前。
對幽靈船的天真弱智,季魚已經習慣。
沒辦法,它隻是一隻古董精,雖然誕生了靈,但靈對這個世界的認知朦朦朧朧的,有些想法直白又天真,像個三四歲的小孩子。
對它的要求不能太大。
不過這樣也好,季魚也不需要一個主意太大的契約物,不然辛苦的是自己。
幽靈船這種全世界跑的習性,還是挺好的。
不管是人還是妖魔,都不應該打擾它,讓它在深海之中安靜地漫遊,直到它在時光中消逝。
季魚拒絕幽靈船的提議後,目光又被船外的魚群吸引,五彩斑斕的魚實在太美麗了。
她想起什麼,轉頭問:“江逝秋,海妖應該不隻有人形吧?”
都叫海妖了,仍是人類的模樣,不是很怪嗎?
江逝秋不禁莞爾,“確實還有海妖的形態,阿魚要看嗎?”
他說這話的時候,明顯有一種引誘的意味,似乎很希望將自己非人的一麵展現給她看。
季魚還真是挺想的,想知道海妖的形態是什麼模樣,他的人形長得這麼漂亮,海妖的模樣肯定也是漂亮的吧?
“那就看看吧。”她矜持地說。
江逝秋失笑,沒有立即變成海妖,而是問:“阿魚,想不想去海裡遨遊?”
季魚神色一頓,“不太好吧?”
作為靈能師,她雖然能在水中閉氣一段時間,但是水壓對她會造成一定的影響,時間一長,還是會難受,甚至有溺亡的危險。
江逝秋哪裡聽不出她的心動,他伸手拉著她,“沒事,有我在呢,我帶你去海裡玩玩。”
說話間,他將她帶到船中一處通往外麵的通道,朝幽靈船說:“放我們出去。”
整艘幽靈船像是有一道膜為結界,將它與海水隔開,讓它能在海底自由地遊弋。
幽靈船二話不說,將通道打開。
季魚和幽靈船有契約,能感覺到它的迫不及待,當然不是對她這主人,是而對江逝秋,迫不及待地將他送走,最好他永遠不再進來。
剛離開幽靈船,海水湧來,季魚抓著靈能杖輕輕一拄,周身浮現一個淡淡的靈力罩,將海水隔開。
海水的水壓雖然強,不過還在能承受的範圍。
正當她這麼想著時,突然發現,周圍的水壓驟然一減,仿佛感覺不到海水的壓力。
季魚愣愣地轉頭,看向身邊的男人。
他懸立於黑暗的海水之中,黑色的頭發隨著海水飄動,一雙墨黑的眼睛宛若深海中的黑珍珠,光華柔潤,他的額頭、眼角處點綴著細密的黑色魚鱗,卻又不是純粹的黑,而是一種斑斕的黑,有一種鋒利的冰冷美感。
此時的他,恍若深海中的海妖降臨,昳麗而夢幻。
季魚失神地看著他,看到他下半身的雙腿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黑色的魚尾。
人身魚尾, 如同童話故事裡的美人魚。
他的耳朵發生了變化, 不再是人類圓潤的耳朵,變成耳鰭,上麵還鑲嵌著亮晶晶的寶石,華貴而低調,背部有一條長長的背鰭,當背鰭張開時,美麗又危險,這不僅是藝術品,也是凶器。
結實的腹部下是一條修長的黑色魚尾,尾鰭上的紗夢幻之極。
明明美得如夢似幻的生物,卻透露著某種野蠻凶悍的氣息,隻稍一眼,便能感覺到他的強悍和恐怖。
季魚深吸口氣,說道:“原來海妖是人魚啊。”
突然又不覺得奇怪了,自古以來,人類對海妖的猜想一直和人魚有關,將人魚視為海妖,是大海的統治者。
隻是這世間沒有人類見過人魚,不知道有人魚的存在。
人魚麵上含笑,他貼過來,伸手將她摟到懷裡,低頭親昵地蹭著她的臉。
當他變成人魚時,加上魚尾的長度,整整有三米高,她在他麵前,顯得越發的嬌小。
魚尾親昵地纏在她身上,周圍的海水變得更加溫柔起來,不再是令人窒息的冰冷。
季魚靠著他,好奇地伸手碰觸周圍的海水,海水的流動變得輕盈。
此時的海洋不再凶險,也不再排斥她,明明作為人類的她,卻像是回到大陸,可以在海洋中自由地遨遊。
季魚被他拉著,在海中前行。
魚群在他們身邊遊過,好奇地圍著他們轉,甚至還有一些海洋中的霸主,也好奇地湊過來,沒有攻擊的意思。
無數的海洋生物圍繞著他們,或是追隨在他們左右,如同一場夢幻的旅程。
此時的海洋,給予他們無限的包容。
不,應該說,海洋迎來它的主人,它的主人統領著這顆星球的海洋,所過之處,凶險的海洋變得溫柔而包容,所有的海洋生物為之駐足。
海妖果然是大海的寵兒。
季魚被他帶著,在海中四處暢遊,看到很多美麗夢幻的海洋生物,與它們互動,隻覺得暢快無比。
等他們浮出海麵時,已經是夜深人靜。
漫天星河垂落,海潮聲聲,海浪拍打著礁石。
季魚坐在黑色的礁石上,一邊擰乾頭發,一邊欣賞海洋的浪漫夜景。
一條人魚倚在她身邊,長長的魚尾滑進水裡,時不時拍打著海水,濺起水花。
恍惚間,季魚有種他們以前也曾經這樣,在夜深人靜之時,坐在無儘的海洋之中,仰望璀璨的星空……
季魚想不起來,或許那是他們的上輩子、上上輩子曾經經曆過的吧。
她知道萬物眾生皆有輪回,應該是他們在某個輪回中相遇的一幕。
在她休息時,江逝秋重新進入海裡,捉了一條魚上來,將它處理好,割下魚身上最鮮美的肉喂她。
“阿魚,好吃嗎?”他含笑問。
季魚吃了一片切得薄薄的魚肉,鮮嫩又彈牙,一點也不腥,真的非常好吃。
在海裡暢遊了大半天, 她確實也餓得厲害, 張嘴吃下他喂來的食物。
吃飽喝足後,江逝秋將她摟到懷裡,輕撫她半乾的頭發,問道:“阿魚要不要睡一覺?”
季魚沒什麼睡意,不過也沒有拒絕他。
兩人依偎在一起,看著星河閃爍,聽海浪濤聲,世界一片寧靜。
季魚慢慢地閉上眼睛,在他懷裡睡去-
翌日,天邊微亮,刺目的光線落在眼皮上,季魚幽幽轉醒。
江逝秋伸手輕輕地覆住她的眼,柔聲道:“要不要再睡會兒?”
“不用。”季魚揉了揉眼睛,讓自己清醒過來,“我們得先去找個有人居住的小島,再回岷山島。”
雖然江逝秋說岷山島沒事,但季魚仍是想回去看看情況。
她現在已經知道,當時自己會突然昏迷過去,是江逝秋乾的,他不想讓她為難,於是直接掀起一陣海嘯。
兩人在海嘯中消失。
想到什麼,季魚神色一僵,猛地轉頭看他,雙眼犀利:“其實,在幽靈船時,你可以帶我離開深海的吧?”
什麼毀掉幽靈船才能離開,都是騙人的!
幽靈船根本不敢阻止他,最多就是他們離開幽靈船,出現在深海之中。
如果是她一個人,自然沒辦法在深海生存,很快就會因為龐大的水壓,或者是窒息而亡。
可不是有他嗎?
他是海妖,能控製海洋,整個海洋就是他的地盤。
可恨她當時沒想到這點,以為他是人形妖魔,再厲害也沒辦法在深海中帶一個人離開,需要待在船上。
後來得知他是海妖,又因為受到影響性格大變,隻想發泄,打天打地打妖魔,也沒空去細想這些。
直到現在,親眼看到他變成人魚的模樣,又被他帶著在海中遨遊,方才明白他對海洋的統禦力。
季魚回想那些事,發現自己又被他騙了。
她生氣地道:“江逝秋,你又騙我!”
江逝秋神色微僵,趕緊哄道:“阿魚,是我的錯,我不應該騙你!”
她氣憤地將他推開,抹了下臉,“你走開,我不要看到你!”
“阿魚!”
“滾!”
季魚背對著他,不讓他靠近,氣得差點掉眼淚。
她討厭有人騙她,偏偏他總是在騙她,甚至讓她覺得自己很蠢。
不,她才不蠢,她隻是低估了他的實力,甚至他不動聲色地引導讓她誤會,讓她乖乖地待在船上。
季魚又氣又委屈,聽到身後響起嘩啦的水聲時,差點要氣哭。
雖然是她說讓他滾的,但他真的滾了,簡直要爆炸。
季魚惱恨地轉頭,果然看到這片麵積不大的礁石上,隻有自己一個人,某條人魚不見了。
難道因為自己讓他滾,他真的聽話地滾了?
瞬間什麼委屈都沒了,隻剩下熊熊怒火,恨不得那隻人魚出現在麵前,給他幾杖,讓他嘗嘗厲害。
就在季魚腦中浮現好幾種“殺”魚的想法時,嘩啦一聲,人魚從海中浮現。
燦爛的晨光中,烏發白膚的人魚漂亮得不似真人,線條流暢的身軀如同美神的傑作,沒有一處不完美,就像人類幻想中的存在。
人魚確實也是幻想種族。
“阿魚。”見她看過來,他露出笑容,溫柔地喚著她。
季魚視線一飄,想到自己還在生氣,沒好聲氣地說:“你不是走了嗎?”
“我沒有。”江逝秋坐到礁石上,拉著她的手,“我怎麼舍得離開阿魚?我是去給阿魚找早餐。”
啪的一聲,一條魚被甩在礁石上。
季魚神色一滯,一種委屈的情緒再次湧上心頭。
江逝秋有些心疼,用魚尾纏上她的腿,小心翼翼地將她摟到懷裡。
他將魚處理好,將它們片成薄薄的一片,魚肉晶瑩剔透,紋理細致美麗,看著就很好吃。
他哄道:“阿魚,先來吃早餐,就算生我的氣,也彆和自己的身體過不去。”
季魚抿了抿嘴,最終沒有和自己的肚子過不去,吃飽了才能去找人類居住的小島。
“阿魚,騙你是我不對。”江逝秋誠懇地認錯,“你要是生氣,可以打我。”
季魚沒好聲氣:“打你有什麼用,你又不痛,沒成就感。”
江逝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