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他們應該是從聖上對我的態度中琢磨出了一二,認為聖上已經饒恕了我,不再認為我是罪臣,所以才換了副態度。
皇帝的寶座,仍舊莊嚴地立在眾臣之上;鑾階之下的兩隻巨大仙鶴擺件,看著竟然比往日還要栩栩如生;甚至是那平日裡不覺得出奇的地磚,今天也有種亮閃閃的感覺。
我的心情卻沒有被這些所點亮,反而是越發地謹慎起來。
皇帝在接受完文武百官的叩拜儀式過後,宣布了兩件事:
“奉興圍場狩獵一行,雖有事故發生,但朕總體暢意。許久未曾上陣,還能滿載而歸,朕心甚慰。故而許了地方官龐宏梁進殿接受恩賞,也免去陸愛卿的思過責罰,以共沐君恩。”
我與龐宏梁一同站出道:“臣等叩謝皇恩。”
叫龐宏梁站回原位之後,聖上對我道:“陸愛卿,朕聽何愛卿說,你已經詳細查明了畫師楊升和酒坊使劉十斛遭遇不測的原因,所以朕就給你一個‘將功補過’的機會,讓你當著百官的麵一一道來。“
我看見了從何大人臉上閃過的表情,他是在暗示我,他沒有跟聖上這麼說過。
我冷靜指出:“畫師楊升之死,是地方官龐宏梁所為。”
龐宏梁大驚,立刻反駁道:“陸大人你不要胡說八道,下官沒來過長安,你在思過期間也未走出過皇宮,如何能勘查畫師楊升死後現場,指向下官所為?”
“你私自將皇家所屬的奉興圍場賣給私人,並且私人就是畫師楊升之父楊開明,該當何罪?”
群臣聞之,議論之聲不絕於耳。
盧杞站出來道:“原是如此嗎?本官看不出來,楊升竟然出身豪門、家境如此富足,其父連皇家圍場都買的起。怪不得本官邀他來府上看藏品之時,他開口就問:‘盧大人可有象牙?’本官當時就怒責了他一頓,看來是沒有白責啊!”
“啟稟聖上,楊升之死確實跟盧大人無關。”
“你們可都聽到了?”盧杞走到我身邊,指著我對滿朝文武道,“陸大人接下來就要揭露真凶手法,且同時為本官正名了。”
百官誰敢得罪盧杞?
皆是默然不語,隻等我說出一個所以然來。
聖上道:“龐宏梁,私賣皇家圍場是大罪,殺害畫師楊升是罪加一等,若是查實,你知道有什麼後果嗎?”
“臣冤枉啊!”龐宏梁歇斯底裡地大喊,“臣什麼都沒做過!”
聖上給我遞了眼色,意思是叫我但說無妨。
“臣聽何大人說——”
我的話才剛開頭,何大人差點就要拿出手帕來給自己的額頭上擦把冷汗。
他在心中嘀咕:本官什麼話都沒說過。今日聖上和陸大人都拿本官之口來說事,究竟是著了什麼魔?
可是沒辦法,他不得不拚命裝出自己說過那些話的樣子來,一麵平衡君威,一麵助陸羽破案的一臂之力。
我借何大人之口,把張繼調查到的結果說了出來:
“事發當晚,恰好有一位從洪州出發到達長安遊曆的閻姓貴公子和他的隨從一起,在經過命案現場時聽見一聲慘叫。閻公子稱自己並未走進現場去看,但是隔牆聽見了幾個受雇傭的殺手們的聲音。”
“殺手甲道:‘我等已經將楊升推到牆上撞死、且偽裝成他是的模樣,已經可以對龐宏梁龐大人交差了。’殺手乙道:‘拿到龐大人給的報酬之後,我等必須遠走高飛,免得吃官司。’殺手丙道:‘真是可憐了這楊升,自身沒有得罪過龐大人,卻因為父親從龐大人手中私下買了’皇家圍場‘而遭來殺身之禍。’”
林閣老驚問:“這叫什麼邏輯?父債子償也不是如此啊!何況楊父是花了錢去買‘皇家圍場’的,也沒有‘債’字之說、不需要其子楊升拿命來‘還’啊!”
“林閣老你需換個角度去想。”我拆解道,“龐宏梁並不是心甘情願要賣掉‘皇家圍場’的,這樣知法犯法的事情做出來,對他沒好處,他是被逼急了,不得已才這麼乾的。”
林閣老催促道:“那陸大人倒是把龐宏梁迫不得已賣掉‘皇家圍場’的原因告訴我等啊!”
“這個原因涉及到酒坊使劉十斛之死,容臣稍後再說。”
“什麼?”聖上震驚,“劉十斛之死也跟龐宏梁有關?”
我重重一點頭,“正是!”
“好!”聖上隱忍著道,“過後朕一並對龐宏梁問罪!”
我說回了畫師楊升的案子:
“龐宏梁之所以雇傭殺手奪取畫師楊升性命,是因為其想出氣,出一口——‘自己會被畫師楊升小看’之氣。”
“龐宏梁作為地方官,早早就收到了聖上要帶群臣來奉興圍場的消息,純粹是此也就罷了,偏偏又傳來聖上要帶:畫師楊升、酒坊使劉十斛、茶博士陸羽一起來的定奪。龐宏梁肯定是想:楊父楊開明肯定把我私買‘皇家圍場’的事告訴了兒子楊升,與其等楊升來到圍場以後,使得我因此而處處受製於他,還不是先一步將他殺死,以絕後患。”
“唉!”林閣老一歎,“此案的前因後果,真是聞所未聞。”
“那林閣老你可是要把眼界打開了。”盧杞那毫無溫度的聲音響起,“免得因為自己見識淺薄,而設想錯了真凶。”
“盧大人誤會。”林閣老裝作歉意,“老臣隻會記得你責罵楊升責罵的好,不會記得楊升死前是從你的府邸出來的等彆的、招人閒議的事情。”
林閣老複向聖上提議道:“老臣以為:雖楊升已死,但其父楊開明也罪無可恕。聖上應將楊家抄家、且定了楊開明的死罪。”
“不錯。”
盧杞的冷聲再一次響起,且所言比林閣老更殘忍。
我隻聽見他道:
“楊開明仗著兒子楊升在朝中為官,大肆斂財到了可以買下‘皇家圍場’的地步,此其第一罪;私下交易‘皇家圍場’,有與天子比肩之嫌,此其第二罪;其子楊升死後,不見其悔改,此其第三罪。”
“故而臣以為:應將楊家滿門抄斬,不留一個活口,以示後人!”
“林閣老與盧大人的意見,朕都會考慮。”
聖上並未當場就一錘定音,而是對我道:“陸愛卿,你繼續說‘酒坊使劉十斛’的案子吧!”
我借何大人之口,把高天威探明的情況和自己的推測全部稟明聖上。
“……所以,劉十斛之死,一是因為其貪婪,二是因為磷粉受熱引燃被偽裝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