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第45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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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步入禪殿的禪堂之中,一眼就看見了智積禪師。

久彆重逢,這份激動心情難以抑製,我快步上前,屈膝在智積禪師麵前,行大禮道:“師傅在上,請受弟子一拜。”

師傅卻起身扶住了我,慈祥道:“莫急莫急,先參見聖上。”

我這才發現自己被喜悅之情衝昏了頭腦,差點連規矩都忘了,就趕緊整理衣服,拍淨袖間塵埃,拜見皇帝道:“臣新任茶禦史陸羽,參見吾皇,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免禮。”皇帝和顏悅色道,“你與智積禪師師徒情深,朕又怎麼會因禮數而怪罪?”

皇帝吩咐總管太監去拿凳子過來,為我賜座。

待我謝恩坐下,皇帝直白問道:“陸羽,你是如何將‘漢中仙毫’泡出朕從未嘗過的最一流口感的?”

我細致答道:

“皇宮之中的茶葉質量上乘,這點是必要前提。泡茶之時,不可用全熟的白湯,而應用八成熟左右的近沸之水來入茶;而在近沸之水入茶之前,所選用的杯子也是有講究的:要用熱水兌了冷水,湊成溫水來將杯子捂一捂才好,此舉有益於茶香溢出。不知聖上是否因此而嘗出了茶香之外的蘭花氣息?”

皇帝應道:“朕,喝出來了。美妙無窮。”

我接著道:

“在煮水和溫杯之後,就是投茶了。放入琉璃杯中茶葉不宜過多,七八片就好;然後,需晃動琉璃杯二十次,此為搖香,有醒茶之效,茶葉活醒才能出好味!接下來是關鍵步驟,臣稱之為潤茶。將方才備好的近沸之水沿著琉璃杯壁注入三分之一,充分浸泡茶葉,再次輕搖,過後,再注水到全杯的七分滿,等待片刻即可飲用。”

“隻是在等待的過程中,不可在杯口之上蓋蓋子,否則茶葉倦怠色變,不成曼舞之美。‘漢中仙毫’還有一趣,那就是茶葉遇水之後,會根根立起,似蘭草的葉子,像雀舌像荷瓣,能生出不儘的想象來,故曰:飲者樂茶,此物之出。”

皇帝對智積禪師笑道:“長老你看你這弟子,講茶講的是麵麵俱到啊!”

“承蒙聖上慧眼,選陸羽如了茶閣。”智積禪師樂道,“往後這大唐宮中的茶事,怕是要變上一番啦。”

“有變總比不變好。”聖上朝我微微點頭,“陸羽你可願意做這個起變之人?”

“臣願意。”

“好!”皇帝起身,拍著我的肩膀道,“朕的江山就需要像你這樣的朝氣新官!”

我從禪殿之中告退。

出去之時,有人來報:“陸大人,不好了!您從江南遠帶而來的——騫州名家莊大山人所做的名貴茶碗,被那吳姓茶吏給打碎了。”

我一驚,打在手中的擋雪傘差點掉落,幸好被智積禪師身邊跟著的小弟子接住,才不至於揚起一陣塵雪。

那件茶碗對我的意義不言而喻:

第一,它原為陳秉承陳老爺的獨生女湘韻小姐所有,後來管事丫鬟侍茶姑娘見我是個懂器之人,就將它轉贈給了我;第二,莊大山人雖然是個隱士,居無定所,但是名震大唐,多少人費儘心機,都難從他手中獲得一件至上名品?第三,這隻茶碗經我之手,無數次……被我握在掌心中捂熱過,是帶著不一樣的感情與溫度的。此中點滴,叫我怎能輕易割舍?

我隻感覺心臟隱隱作痛,寸步難行。

加上我本就怕冷,“傷心氣”與“寒涼氣”雙雙侵體而來,更是難受的無以自拔。

“陸大人,”報信者扶了我一把,“那吳姓茶吏當真是該死了!茶碗破碎難再全,您可千萬看開了,被他氣病氣倒,哪裡值得?”

比起問:“吳姓茶吏自個怎麼說?”

我改口道:“果真是他嗎?你親眼目擊的?”

“何止是奴才親眼看到,茶閣暖閣裡麵好多人都看見了,您的茶碗不是跟長官大人賜給您的‘冬歟楠戟折扇’放在一起嗎?也不知道那吳姓茶吏是怎麼回事,擦桌子的時候,就把您的寶貝茶碗給摔了。”

“如今茶碗的碎片如何處理了?”

“奴才哪裡敢擅自做決定?”報信者請示道,“這不馬上就來請陸大人拿主意了嗎?”

“你且叫人把茶碗碎片一片不少地收集起來,裝到錦盒裡麵去。”

“是。”

“你先下去吧!”

我慢悠悠地走回到禪殿外的廊下躲雪,一身寒意未消,惹得智積禪師慌叫小弟子前去右側的“安善堂”取厚氅來為我披上暖身。

“鴻漸,你是個性情中人。”智積禪師理解道,“心愛之物被人毀壞,難免自陷悲局。為師也不對你多勸,隻盼你早些走出傷境,善待自己的身子骨。”

“多謝師傅關心。”

“為師記得民間有‘鋦瓷之法’,工匠以銀銅等薄片鑲住瓷器裂口,恢複其樣。隻是這‘花釘’雖能讓破碎之物再次成型,但終究是不好看的,為師怕你不會喜歡。”

“若是弟子多挑剔,豈不是顯得貪心?”我看雪而歎,“哪有十全十美的補濟神功?”

忽而,我看見了禪殿內莊嚴佛像上麵的金箔貼紙,腦中閃現一事。

原是一次江南文人詩會上,眾人都羨慕張誌和張大人的詩作能傳到東瀛國去,為弘揚我大唐文風立下赫赫功勞。

東渡而來的僧人恩覺大和尚道:東瀛國皇室之內,不但愛吟愛仿張大人的詩作,更是愛收集自大唐而來的名器。然名器渡海而來,行船顛簸,破損之事常有,匠人便采用“金繕”技術來修補。

當時我就請教了恩覺大和尚:可否詳細告知這一技術的門道和用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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