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將刺上的時候,樹枝以食指為中心翻轉,正手改成了反手,最後落在長公主胸口的,是林歇用拳頭輕輕地一碰。
林歇放下手,長公主後退半步捂著剛剛被林歇碰到的胸口,好半天才回過神:“怎麼又練起劍來了?”
林歇走到桌邊,用樹枝戳了戳椅子的位置,然後坐下:“下午做了個惡夢。”
她一手托著下巴:“唯有練練手,才能靜下心來。”
長公主也走到桌邊,坐下後看了看林歇放在桌上的那一根樹枝:“說起來,你的袖劍和單刃刀都還在我府上。”
林歇:“沒人找你要嗎?給我做個衣冠塚什麼的。”
長公主:“呃……”
林歇:“都知道我還活著是吧,因為我的名字在高手榜上。”
見林歇已然知情,長公主隻能扶額,如實相告:“也不全是,還有挺多人覺得你就是死了,高手榜上的排名不過是朝廷不知通過什麼手段威脅聞風齋加上去用來嚇唬人的。”
林歇:“哦?那你家那位靖國公可有說什麼?”
長公主放下手,眼神飄忽:“他說……”
林歇充滿好奇地“嗯?”了一聲
長公主:“他說你即便是真的死了,名字往榜上一掛也足夠震懾廢帝餘孽,更何況你不過是詐死,且陛下近兩年為清除廢帝餘黨略有些瘋了魔,若在這時候讓彆人知道你死了,隻怕又得再多殺一批趁機冒頭的,不利於社稷安穩……”
林歇:“真心話呢?”
長公主捂臉:“他說憑什麼你就能脫了俗務一身自由,他還得宿在聞風齋一個月都回不了幾次京城。”
林歇:“嘖。”
聞風齋的人果然討人厭。
長公主挪開手露出臉:“所以你找我來,就是為了這事?”
林歇換了隻手撐著下巴:“自然不是,這件事我前些日子便知道了,昨夜見你一直在苦惱君蕤打人的事情就沒提。對了,君蕤的事情如何了?”
長公主提起這件事,臉上露出幾分高興的模樣來:“我聽了你說的,把那老匹夫與他孫子,還有那日被君蕤打的人一塊叫到了書院,一番逼問恐嚇,將那幾個毛頭小子嚇得什麼都說了。嗬,一群無能的窩囊廢,蔑視起女人來倒是能耐得很,我直接冠了個藐視皇家的罪名,叫人把他們下了獄,看那老匹夫還有沒有心思讓我歸家教子去。”
林歇聽長公主鬆快的語氣,給她潑了盆冷水:“可若是這個時候,有人將君葳在書院裡仗勢欺人的事情捅了出來,你說禮部尚書,會不會拚著與你同歸於儘也要拉你下馬?”
長公主一愣:“你說誰?”
“君葳,葳丫頭。”
長公主搖頭:“怎麼可能,葳丫頭她……”
林歇打斷長公主,將她昨日中午與今天下午遇到的事情說了,並道:“我也才進書院,也不知這件事隻是針對我,還是君葳已然習慣了作為郡主在書院裡發號施令,但我知道,這種事情有第一次,就會有第二次,所有人都看自己喜好行事的滋味,是會上癮的。”
林歇也曾在最初揚名時犯過這種錯,將她敲打醒的,是她的師父。
林歇想到這點,放在桌上的另一隻手握緊了桌上的樹枝。
長公主滿心兒女,並沒有注意到林歇的異樣,並很快從君蕤一事得以解決的喜悅中脫離,陷入了新一輪的苦惱。
她忙於朝務,她家駙馬忙於聞風齋的消息管理,今上登基不過兩年,朝堂才稍稍穩定些,後宮就更不用說了,反正她是不放心把自己的孩子放到宮裡養的。
當初君葳君蕤兩個說要和林安寧上同一個書院,隻因林安寧與林歇為雙子,她便起了林歇當初能照料好他們,說不定林安寧也行的念頭,如今看來是她想多了。
林安寧頭部受創失了大半記憶,本身也不過是個懵懂無知的孩子而已。
這可怎麼辦?
長公主陷入了育兒的苦惱之中,甚至有些懷疑:“我究竟是怎麼長這麼大的?”
“啊?”林歇不懂問題怎麼變成了這個。
長公主看了看頭頂掛滿簷鈴的樹枝,開始細細回想:“印象中,我是自己慢慢變成現在這個模樣的,父皇不喜女孩兒太過出眾,所以母妃也不曾教過我什麼,甚至可以說是放縱我為所欲為。”
“一眨眼我兩個孩子都十二歲了,我十二歲在乾嘛?”長公主因自己回憶到的內容蹙起眉頭:“我在十二歲那年聽聞了皇姐遠嫁異國客死他鄉的消息,說是病死,誰知道真假呢,反正那會兒父皇病重,國內局勢緊張,誰會在意一個死在他國的公主。就算有,也是為了謀算我皇姐死後所能帶來的利益,壓榨乾淨皇姐最後的一絲價值。”
“對了,從那時起,我便不讓人叫我的閨名,我讓他們叫我的封號,讓他們無時無刻不提醒我,我是這個國家的公主,我若不想被人擺布餘生,就得拿出足夠的價值。”
長公主自顧自地悟了:“生於憂患,死於安樂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