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當初為什麼會罵她是廢物呢?
——夏衍看著身旁的林歇,陷入了沉思。
他們一夥人中有男有女,待走到東西苑的分岔路口,一夥人便分了兩路,各自拜彆。
林歇特地與夏衍道了謝:“算上這次,你幫了我三回”
這次,上次,還有最初,他帶她穿過林子回了西苑。
林歇自然是認出了他的。
可夏衍卻說:“這次我並沒有幫到你。”
林歇搖頭:“你當時在我身邊,這對我而言就是最大的幫助了。”
林歇害怕安靜,也不喜歡一個人,這是她在眼瞎時留下的陰影,雖然不至於叫她怕到瑟瑟發抖失聲尖叫,可能有個人在機關樓裡陪著她,對她而言真的是莫大的安慰。
回西苑的路上,夏夙將她跟著連翹離開機關樓後發生的事情告訴了林歇,林歇聽後沒說什麼,隻是心裡有了計較。
先前答應替林歇與香道先生求情的姑娘果然遵守了承諾,讓林歇逃過了一劫。
回到課室,左邊桌的金姑娘皺著眉頭問林歇:“你去哪了?今天跟你來那丫鬟呢?”
林歇側頭:“她把我帶到湖邊的機關樓,將我關進去後就丟下我走了。”
“什麼?!”
不敢置信的聲音來自前桌,當然,金姑娘也驚訝,她憤而拍桌道:“這樣明目張膽地欺主,誰給她的膽子?!”
此時是香道課結束後的休息時間,梅班的姑娘們三三兩兩聚在一塊談笑聊天,聽到了林歇這邊的動靜,不少姑娘都圍了過來。
聽了林歇的遭遇,有人生氣林歇被一個下人欺負,也有人慶幸林歇好好的回來了,更有中午給林歇帶過路的那位姑娘,憤憤說道:“我說她那時為何要帶你走錯路,原來是故意的!”
眾人一聽,越發信了林歇的話。
金姑娘問林歇:“那你是怎麼回來的?”
林歇:“夏夙逃了課去檢查機關樓,正好發現我被關在裡麵,就把我帶出來了。”
這也是眾人回來路上商量好的說辭。
“那丫鬟人呢?可還在書院裡?”有人問。
林歇自然是不知道。
於是就有熱心的姑娘,不顧即將開始的琴藝課,跑去書院門口問了一句,確定這期間不曾有任何人離開書院,梅班的姑娘們就都幫著開始找起了連翹。
琴藝課的先生對林歇也是青眼有加,隻因林歇那一手琴技是曾在煙花之地假扮醜丫頭時學的,教林歇琴藝的是當時最有名的藝伎問琴,問琴心善,看林歇麵醜,怕林歇日後無以為生,便教了林歇一技傍身。
林歇離開時也替問琴贖了身,還帶回了京城。
問琴因此感激林歇,教授之時更是傾囊相授。
因此對於林歇被下人欺辱一事,愛才的琴藝先生也沒有袖身旁觀,他先是任由梅班學子們上課時間跑了出去尋人。後又去找了西苑的苑長,說那丫鬟連自家主子都敢欺辱,現還在書院內待著,很難說她會不會傷害書院內其他的學生,最好還是快些把人找出來抓住。
因梅班學子也有不少姐妹在書院,這件事就這麼傳了出去,看到廊下時不時就有穿著院服的姑娘奔跑找人,坐在課室內上課的彆班姑娘們也有些按捺不住。
最後苑長同意了琴藝先生的話,於是整個西苑都沸騰了起來,眾人都找起了北寧侯府大姑娘今日帶來的丫鬟。
參與其中的人倒也不全是感同身受義憤填膺,更多的人,不過是覺得這樣的熱鬨有趣新鮮罷了。
“怎麼會變成這樣!安寧姐姐,我們現在怎麼辦?”君葳聽聞此事後趕忙就去找了林安寧。
把林歇關機關樓的主意是君葳出的,但是很多地方都是林安寧去做的,甚至他們都安排好了尋個理由讓機關樓今日無法開放,更讓林歇的馬車在今日下學後先行回府,不用等林歇,好讓林歇一個人在機關樓內好好關上一晚。
誰知不過短短一個中午的時間,林歇就出來了,還不知使了什麼法子,讓整個西苑都幫她尋起了人。
林安寧握住君葳的手,安撫道:“不怕,我警告過那個丫鬟,她不會把我們說出來的。隻是……”
隻是北寧侯府奴大欺主家風不嚴這頂帽子,怕是逃不掉了。
林安寧抓住君葳的手微微顫抖了起來,她膽子大脾氣大,有什麼事情若是直接找到她頭上,哪怕是像那天那樣被人當做林歇的替代品來戲弄她都能忍受,可北寧侯府是她的軟肋,也是她心裡最重要的地方,一想到因自己的一時任性給叔叔嬸嬸惹來這樣的名聲,她就後悔得心臟都疼了。
連翹最後是在書院的馬廄裡被人發現的。
發現後直接被扔到了書院柴房裡關著,直到下午林歇回府時,梅班的先生跟著林歇一塊,帶著被五花大綁的連翹回了北寧侯府
先生在前院等北寧侯歸來。
林歇憑著記憶,獨自一人回榕棲閣——畢竟是每天都要走上兩遍的路,林歇走慢點,還是能自己走回去的。
走到花園時,林安寧追上來,叫住了林歇。
林歇停下腳步,側身轉頭。
長得一模一樣的雙子姐妹在這一刻體現出了她們完全不同的一麵。
林安寧一路跑來氣喘籲籲,頭發衣服都有些淩亂,臉頰更是紅撲撲的。
林歇還是老樣子,動作輕緩,就連氣息都平穩如常,一絲不亂。
林安寧喘勻氣,開口質問林歇:“你是在報複侯府嗎?”
林歇:“什麼?”
林安寧一步步走向林歇,一字一頓地質問林歇:“你與書院學子結交,讓書院先生對你充滿信任欣賞,然後利用他們對你的同窗情誼和師徒情誼,報複對你不聞不問棄之不理的侯府,是嗎?”
林歇微微歪頭,反問林安寧:“讓北寧侯府遭人議論的,是我嗎?”
林安寧頓住了腳步,看著林歇充滿了厭惡的眼底更是出現了些微的動搖。
林歇:“夏夙告訴我說,她看到連翹丟下我後就去找了你,你讓連翹躲在馬廄,還讓連翹等到下學,讓她獨自坐馬車回府,留我一人在書院機關樓,對嗎?”
林歇確定了指使連翹的人是林安寧之後,就知道自己該怎麼做才能讓林安寧知道怕。
林淵不會在意侯府名聲這種東西,蕭蒹葭也不會,但是林修和林安寧會,因為北寧侯府是給了他們一個家的地方,是他們願意用性命去守護的地方。
林安寧無法回答林歇的問題,於是林歇又問:“讓北寧侯府蒙羞的人,究竟是你,還是我?”
林安寧渾身都在顫抖,她大喊:“那你衝我來啊!”
“衝你來你不會怕。”林歇見過很多不怕死的人,但是那又如何,這世上,多得是比死可怕的事。
林安寧被林歇說哭了,她哭得手腳發麻脫力,連站都有些站不穩。
林歇聽著安寧拚命強忍的哭聲,突然有些不忍,她想要走向林安寧。
可就在這時,一道冰冷淡漠的聲音響起——
“北寧侯府的名聲,便是被安寧踩碎了也無所謂。”
林歇與林安寧同時愣住,兩人在這一刻表現出了前所未有的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