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 該起了。”
半夏端著水壺進來,放到一旁臉盆架下麵,然後才去掀了林歇的床帳。
床榻之上,林歇蜷縮在厚重的被子裡, 長發胡亂披散, 白皙的臉上帶著一抹淡淡的紅。
聽到半夏叫起的聲音,她迷茫地從被子裡伸出手來, 摸摸空出的另一半枕頭, 入手不見絲毫餘溫, 若不是半夢半醒間能感覺到對方在天色快亮時還抱著自己親過一回,她差點就要以為昨晚自己睡著後夏衍便走了。
打嗬欠伸懶腰, 林歇花了半天的時間才坐起了身,被子滑下堆積在腰上, 裡衣的係帶勉強還係著,隻是被扯得有些鬆垮,領口更是滑下了一側的肩頭。
半夏也不知道自己姑娘最近的睡相怎麼就這麼差, 非要睡到裡側空出外側一大半也就算了,每次起來衣服也是鬆鬆垮垮的,還總能睡出汗來,弄得她每天早上都要多燒一壺水來給她擦洗身子。
等林歇梳洗擦身後, 半夏又拿來了乾淨的衣衫,服侍林歇穿上,替林歇上妝。
自從大比結束,不用再去書院, 基本不出門的林歇就放棄了梳發上妝這一個步驟,每天都是素麵朝天長發披肩的在屋裡折騰冬至那天彆人給她送的生辰禮物,特彆是夏夙和蕭蒹葭送的禮物,她每天都能玩上許久才撒手。
今天和夏媛媛約好了去將軍府玩,這才開始拾掇自己。
等上好了妝,三葉也拿著食盒與一疊信箋帖子回來了。
林歇坐著吃早飯,半夏去準備林歇出門要帶的東西,三葉就站在一旁給林歇念那些信件與帖子。
君葳君蕤的信件自不必說,其中還有不少書院裡同窗的來信。
另外還有幾份帖子,一份是那日琴試後打碎了茶盞的那位審評先生,邀請林歇參加一個以琴會友的聚會,一份是某個據說專出音律大家的書院,希望林歇能轉院到他們那裡,其餘幾份都是不認識的人送來的,邀請林歇參加京城貴女圈子裡的小聚會。
林歇叫三葉替她都回了,說是沒時間。
三葉好笑道:“是懶得早起吧?”
大冷的冬天,賴床才是最舒服的。
林歇回了個心照不宣的笑。
那天的琴試,林歇毫無意外奪得了魁首。
那位打碎了茶盞的審評先生更是在詢問確定林歇隻有一個並不怎麼有名的琴藝師父後,就向林歇拋出了橄欖枝,說是希望能收她為弟子,教授琴藝。
結果自然是被林歇給拒絕了。
那位審評先生從小便是這方麵的奇才,還曾入宮為當今太後撫琴,得太後賞識,其後多少人家希望能請他來家中指點一二,如今願收林歇為徒,雖說不上天大的造化,但也算是一樁美談,可林歇就這麼乾脆地拒絕了,叫不少人都紅了眼。
特彆是溫蘇蘇,氣得直喘粗氣,甚至還在心裡冷笑著想林歇這樣當眾駁了這位的麵子,隻怕首位不保。
可誰知人音律大家心胸豁達,還是讓林歇拿了第一。
這下可徹底把她氣瘋了,名次一出來她就砸了自己的琴,還被那位審評先生撞見,讓審評先生極為不喜,覺得此舉猶如文人折筆武人斷臂,還給出了此女心胸狹隘,與琴藝一道走不長久這樣的苛刻評價。
那之後林歇隔三差五就能收到許多的帖子,北寧侯府大姑娘擅琴的名聲,也算是傳開了。
飯後淨手漱口,添補口脂,後披上厚厚的鬥篷,揣上手爐,林歇帶著半夏出門前往將軍府。
隨著長夜軍詐死的人越來越多,人手不夠,三葉如今也是忙得飛起,林歇一出院門,她也就離開了榕棲閣。
林歇登上馬車時,還聽到有人向自己行禮問安,等上了馬車半夏告訴她,她才知道那是蕭蒹葭院裡的嬤嬤,據說是給林安寧相看好了人家,如今已經在走六禮了。
林歇問了句:“對方是誰?”
半夏想了想:“我隻在去廚房拿飯時聽那些婆子議論過,像是叫蕭瑾晚。”
林歇愣住,居然是他。
林歇並不知道,在她悠閒避世的這段日子裡,林安寧經常出門,過得非常充實忙碌。
有一次林安寧與同窗看雪時在山上迷路,遇見了同樣在山間迷路的蕭瑾晚,蕭瑾晚為了她的名聲,在陪她等到人後就躲了起來,等她下了山才出來。
還有前陣子,林安寧被一陣接一陣的相親給逼瘋了,雖然清楚這是為了不讓她入宮,可每次都要麵對各種各樣的人,還有不少與她觀念不合的奇葩,光是聽他們說對自己嬸嬸的意見她就能被火大到舉杯朝人臉上潑茶水。
有一次氣頭上做太過,弄得兩邊都下不來台,就這樣蕭蒹葭還安慰她,可她卻徹底放棄說要出家做姑子去,氣得蕭蒹葭對她說了重話。
林安寧如何受得了,就哭著跑出了家門,又在街上遇到了蕭瑾晚。
林安寧無處發泄的脾氣都發泄到了蕭瑾晚身上,也讓蕭瑾晚意識到了林安寧正在麵對怎樣的困境。
林安寧發泄完就後悔了,都說雷霆雨露皆是皇恩,更何況陛下又不是要抄她的家,而是要讓她入宮侍奉,這在旁人看來可是天大的榮耀,卻被他們北寧侯府這般避之不及,傳出去隻怕要連累叔叔嬸嬸。
林安寧當下便開口要挾蕭瑾晚,隻是她哭著要挾人的模樣看著一點都不凶,反而格外的可憐。
蕭瑾晚手足無措地胡亂保證,不知怎麼的就把自己給買了,糊裡糊塗說出了他娶林安寧的話,並在回去後告知家人,第二天就帶著聘禮上門了。
嫁娶之事蕭蒹葭自然也會問過林安寧,林安寧糾結幾日後就答應了。
林歇的馬車停到了將軍府門口,夏媛媛親自來迎,帶她去了自己的院裡。
夏媛媛的院子是仿了南邊的水鄉庭院而造,蓋上皚皚白雪後更是格外精致,彆具一格。
林歇在這裡與夏媛媛吃著點心喝著茶,或聊天下盲棋,或玩夏夙做給夏媛媛養病時候解悶的小玩意兒,不過眨眼就到了中午。
夏媛媛早早叫人去院子外頭等著,把廚房送來的涮鍋給端進了屋裡。
本朝曾在某一個時間段一下子出現過很多新事物,比如在地板下埋銅管做冬日取暖的地龍,比如將白色透明的寶石磨出弧度後裝在一起能看到好遠的筒鏡,又比如這涮鍋。
除了筒鏡造價昂貴不多見,另外兩樣可都是走進了千家萬戶,隻是夏媛媛身體不好,從未吃過味道辛辣的涮鍋,偷偷吃又有點怕,這才把林歇給拉來陪她一起。
然而將軍府裡發生的事情如何瞞得過將軍夫人的眼睛,等涮鍋端上來,夏媛媛就知道自己偷偷摸摸乾的事被發現了。
因為她叫人以夏夙的名義,吩咐廚子送來的辛辣涮鍋被人換了湯料,兩邊都是清湯寡水,唯一的區彆就是一個是雞湯,一個是豬骨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