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晉成書而言, 和金茹有關的過往都是美好而又刻骨銘心的。
哪怕兩人長大後, 他發現了自己對金茹的妄念, 為此終日不安的那段時日, 於現下而言, 也是格外美好有趣的記憶。
察覺到自己喜歡金茹並不是一件多難的事情,難的是如何放下。
因為那時的他覺得金茹值得更好的, 哪怕他早已不是曾經那個被困在牢籠裡的囚徒。
晉成書滿腹學識與彆出心裁的想法, 從不固守成規與道德,幼時的棄置成了他生長的土壤,可在這片土壤上生長的他注定不是什麼好花好果。
他走出了這個破敗的院落,甚至一點點將整個晉府捏在了手中, 他遠不像自己在金茹麵前表現出來的那樣無害無辜, 所以對於自己心中對金茹癡念,他最初的選擇是保持緘默。
他已經有幸能認識金茹, 與她相伴十數年,他不能讓金茹的後半生也與他這麼一個殘廢作伴。
而且金茹愛看的話本裡不也經常寫嗎,青梅竹馬兩小無猜未必能成正果, 最後得勝的,往往是那隻不知從哪冒出來的牲口。
所以他該放手, 他該放手的。
隻是作為幼時的玩伴, 他對金茹擇偶的標準難免會有些高, 每次金茹和他說起誰家的少爺公子,他也會忍不住挑三揀四。
這個看著太粗鄙,那個看著太磨嘰。
一個大男人話都不會說是想憋死金茹嗎?
一個大男人這麼會說話怕不是個愛沾花惹草的。
做事有弛有緩能分輕重?那一看就是個利益至上冷心冷清的, 未必會把金茹放到心裡。
……
哪怕是金茹父母安排金茹相看的人家,他也能從一大堆優點中挑出一大堆缺點來。
金茹也很聽他的話,從他這裡得了評語,轉頭就能拿去和自己父母說,把相看或上門提親的人家都給拒了。
可金茹也不能一輩子不嫁人啊。
他第一次恨時間過得太快,不停祈求著歲月走慢些,再走慢些,不要讓金茹這麼快就離開他。
某一日,金茹竟是紅著眼睛翻牆來找他,說爹娘這回不問她,直接就去和彆人家談她的親事,她知道的時候,竟是連聘禮都收下了。
晉成書的院落依舊是幼時的模樣,隻多了幾個小廝長隨進出,但一應有度都與他們幼時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小到桌椅板凳茶具被褥,大到室內陳設古玩擺件。
晉成書此時身下坐的,更是用了上好的木材,專門找了京城裡的匠人製定的輪椅。
金茹搬來小板凳在他身邊坐下,直接便如幼時那般趴到了他的大腿上,一副看著就要哭出來的樣子。
聽了金茹的話,晉成書知道這一日終於還是來了,便忍下心裡撕裂一般的痛,抬手輕撫金茹的後腦勺,和她說:“金夫人不會拿你的婚事開玩笑,既然是能到這地步,想來對方的家世人品也是好的,你以後……”
你以後便安心待嫁,不要再來了。
晉成書突然就失了語,像是有無數的陶瓷碎渣卡在他喉間,將他的咽喉劃拉得鮮血淋漓,疼得他說不出口。
他的手在顫抖,他知道自己最好是把手收回來,免得讓金茹發現,可一想到這也許是最後一次了,他便有些不舍得收回來。
就在他猶豫之時,金茹抬起頭把他的手打開了。
晉成書一臉錯愕地看著金茹滿是淚水的臉,聽著金茹像是從口中嚼碎了吐出來的“我不嫁”三個字。
他心中難言的痛苦在一瞬間煙消雲散。
最後金茹跑了,他呆坐半響後忍著心底卑鄙的愉悅,叫來屋外候著的小廝,吩咐了幾句。
之後沒幾天,這門婚事便黃了。
隔天金茹來找他,笑嘻嘻地拉著他的手,誇他好的話就跟不要錢似的往外說。
那是他第一次出手乾預金茹的婚事,而非隻是口頭上的阻止,且有了第一次,就會有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
終於,金茹的兄長察覺到什麼,過來找他。
這位金府少爺是從正門進來的,一開口便直言問他是什麼意思。
晉成書的理由聽起來很冠冕堂皇:“金茹不喜歡。”
“是金茹不喜歡,還是你不喜歡?”那位金少爺冷笑,一語戳中了他心底最隱秘晦暗見不得人的心思:“是個男人就敞亮點,搶了好吃的不肯吃,也不讓彆人吃,你是三歲小孩嗎?還是說你隻是把金茹當成了自己的東西,自己不肯要,寧可毀了,也不讓彆人拿了去……”
“不是!”晉成書難得失了平日溫文爾雅的偽裝,大聲駁斥。
他不是,他沒有。
金茹在他心中,絕不是這般廉價的存在,若是可以他恨不得立馬就讓金茹嫁給他,可是……
可是他憑什麼娶她,憑他那顆烏七八糟黑到流墨的心嗎?
“那就彆再搞那些小動作。”金少爺放了一籮筐的狠話走了。
晉成書在待客的廳堂裡坐了許久才讓人推自己回去,一路上他都在想,金茹的兄長是對的,他該停下了,他不能再耽誤她了。
可看到在他院裡等了許久,最後乾脆躺床上睡去的金茹,他所有的心理建設都在一瞬間分崩瓦解。
他凝視著金茹的睡顏,直到金茹睫毛輕顫,眼簾緩緩掀開,那一雙眼睛毫無防備地撞上他,還彌漫著濃厚睡意的眼底在一瞬間漾開愉悅的笑意,助長了他的妄念。
“小茹兒。”他聽到自己說:“我想娶你。”
金茹的表情呆住了,他不敢看,卻又舍不得挪開視線。
就這樣吧,若是她願意,他一定拚儘所有,給她一切她想要的。